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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在雪地里慢慢走着,双眼闪闪发光,咬着牙自己跟自己辩论着。

身上忽冷忽热的,关节都在酸痛,需要紧紧咬住牙齿才能克制颤抖。似乎一场高烧已经不可避免。但他不能克制自己的思绪,兴奋和痛苦在交替刺激着忍的神经。现在想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无论如何不能去自首。聪明、才华、专注,从童年就开始的自我克制和勤奋,这些如果进了监狱就全部一钱不值。归根结底,这个司法制度跟自己有什么相干?检察官和陪审团不了解自己,也不了解乌玛。他们不仅是外族人,而且是漠不关心的人。他们为了职业发展也好,为了履行公民义务也好,为了满足裁夺他人命运的快感也好,都没有权利以法律的名义把自己关进监狱几十年。这个司法制度和刑事理论都是人创造出来的,但人和人彼此并不互相了解或者牵连。

无论如何,都没有任何理由把自己交到一群不相干的人手里裁判未来几十年的命运。即使被痛苦惩罚,也是被乌玛和被自己惩罚,而不是被司法制度,或者别的什么高高在上的人。

除非是被迫的。除非被打败了。忍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心中狂喊着。

可我还是回到这里了。这个念头又一下子闪进忍的脑海中。我一点也跳不出人性的弱点。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周围还是一片死寂。忍绝望地想,这有什么用呢,即使现在没有人看见,我也不确定一会儿是不是会有人看见。重要的是,我已经丧失了理智,做了绝对不该做的事情。

他死死盯着乌玛的房门,从口袋里掏出在汽车上拿的橡皮手套戴上。急速的心跳几乎让他窒息和晕厥。几天前的傍晚,当他离开这里的时候,虽然手上还带着洗不掉的血腥,但头脑冷静,充满了对警察的鄙视和对自己的信心。而现在,他已经几乎绝望。但是,进去看一看的愿望何其强烈。他无法不这么想,如果进去看一看,他就能想起来那个自己遗漏的东西是什么,警察所指的陌生人入侵的痕迹是什么。这样,他就能把过失再次弥补,然后又能充满信心地面对警察。转瞬间,他又狠狠嘲笑自己。已经过了这么久,我还能做什么?

在一阵无法克制的冲动中,忍终于把手搭上乌玛房子的门把手,轻轻扭一下,房门就打开了。在没有人看守的情况下,警察难道都不锁门吗?他们会不会给我设置了陷阱?这个念头钻进忍的脑子,他立刻又是一阵巨大的恐慌。但是门已经打开了。忍站着等了一会儿,害怕中的突然亮灯并没有出现。看来,警察就是不锁门的。想到这里,他失声笑了。

忍打开手里的小型手电筒,昏暗的灯光亮起,熟悉的一切又出现在忍的面前。他把手电筒的光对向和门道对应的另一头的厨房。昏暗的光线下,厨房地上空无一物,似乎连血迹都不剩下。他的目光又转到客厅,让他吃惊的是,客厅和他印象中不一样了。而这个不一样,让他产生了巨大的恐慌。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忍关上房门,站立在昏暗的客厅里,努力平静下来,思考这个问题。他终于发现让他恐慌的是什么了。

在客厅靠近书桌的地上,沙发的前方,警方用黑绳围成了一个人的形状。这是他所期待看到的,他知道警方会在发现死者的具体方位做下标记。

但这不是乌玛死去的地方。

至少,这不是他临走前乌玛所躺着的地方。

这说明什么问题?忍觉得口舌发干,头晕目眩,浑身直冒冷汗,心几乎要跳出来。那么说,在自己走后,乌玛还活着。她是自己爬到了这里吗?电话就在不远的地方,她是想爬到这里来打电话求救吗?

乌玛痛苦挣扎的样子再次回到忍的脑海中。忍大口呼吸着,痛苦的泪水还是掉下来。乌玛没有死,她那时候还没有死。她活着留在这个房子里,绝望地爬着,想要寻求帮助。想到这里,忍崩溃地坐在地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乌玛凄惨的叫声一遍遍在他耳边回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忍缓缓睁开眼睛,泪水已经在脸颊上干了。

冷静下来后,他发现另一个和印象中不一样的地方。

在客厅书桌边,整整齐齐地摞了两扎文献资料。而他记忆中乌玛的房间地板上一向不会放任何资料。他突然记起了什么,快步走到书桌边,打开书桌下面的抽屉,一个个打开。之后,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相册没有了。装着他和乌玛合影的相册没有了。乌玛很少拍照,仅有的一些照片都是用非常昂贵的镶金相册仔细装起来的。就在十月份他和乌玛第一次重逢的时候,他还看见乌玛从这个抽屉里拿出相册,和他一起看过几年前两个人的合影。忍想到这里,又快速搜了另外几个抽屉里的东西。他没有办法确定什么没有了,因为他从来没有自己打开过这几个抽屉。

那么,是那个人。或许乌玛不是自己爬过来的。相册呢?是那个人和别的东西一起拿走了吗?他为什么这么做。不用想了,显然是想让警察注意到自己。混蛋!混蛋!道貌岸然的混蛋!他把相册扔到哪儿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被发现?

忍重新站起来。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忍克制住纷乱的心绪,拿着手电,在客厅又弯着腰仔细寻找了一遍。不再有别的能引起他注意的东西。还有避孕套。他想起来当时自己刻意留下了避孕套,但现在避孕套已经不在了,显然警方已经拿去实验室化验。

厨房还是和他所熟悉的摆设一样。踏在乌玛当时倒下的厨房地上,他忍不住一阵害怕。他的目光落在大理石台板上,又落在放在靠墙处的厨具架上。这一次,他几乎晕了过去,急忙用手扶住台板,却还是止不住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