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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相册后来为什么会在溪水里?还有那些首饰盒呢?”

忍不理会毛米语气中的讽刺,说:“尹曼告诉我,是他把现场伪装成入室抢劫的。因为他觉得我是个难得的人才,他也觉得自己和乌玛在这件事情上对不起我,因此想给我找条出路。所以他把书桌的抽屉弄乱,装作被人翻过。然后把乌玛的几个首饰盒还有那本相册拿走,丢在附近的溪水里,首饰盒里的饰品都被分散地扔在了别的地方。”

毛米睁大了眼睛,说:“原来尹曼是在帮你。那么,忍,我们就更不能让他留在监狱了,不然良心上怎么能过得去呢?”

忍冷冷地说:“尹曼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为什么?”毛米气愤地说。

“我不相信乌玛受了那么重的伤,如果还没死,会急着去拿相册。乌玛是个非常冷静的女人,她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求救。电话就在书桌旁边沙发茶几上。她只要拨911,两三分钟之后救护车就会到。”

“那尹曼教授有什么必要骗你呢?”

“因为他想我去自首。”

“可是他既然看到现场,只要向警察说明,你一样会被判罪啊。”

“警察凭什么相信他,不相信我?被大陪审团起诉的人是他不是我。他现在还可以一口咬定自己和乌玛上完床就走了,如果想证明是我杀了人,他就要对警察承认自己其实也在杀人现场。这么大的赌注,他没走到山穷水尽是不会下的。”

“但不管怎么样,他毕竟帮你伪造了入室抢劫现场,这总是为了你才做的。”

“我能想到的证据已经全部销毁了。他那样精明的人,不可能发现不了我已经细心处理过现场。至于弄乱客厅的抽屉,他完全是在陷害,而不是帮我。尹曼当然能想到,原本证据都已经销毁,还有什么必要伪造入室抢劫现场?这只会引起警方的怀疑。”

“或许只是你想多了。”毛米皱着眉毛说。

“如果尹曼是为了帮我,那本相册有什么必要离开客厅?不过是普通的合影。”

“这难道不是为了帮助你不被警方发现和乌玛的关系吗?”

“那么重的镶金相册丢在离乌玛房子不到五百米的小溪里,警察怎么可能不发现?他不是不想让警方发现我和乌玛的关系,而是想让警方注意到我。”

毛米不以为然地说:“就算他想引起警方的注意,他毕竟没有向警方报告你。”

忍不耐烦地说:“你为什么那么傻?他不向警方报告,是因为他希望我自己自首,替他摆脱嫌疑。比起他向警察证明我在现场、还要承认他自己也在现场,我自首岂不是好得多?”

“之所以有那么多不利的证据,也是你陷害了他。避孕套、故意删掉某些电话号码,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你不能这样让一个无辜的人坐牢!”

“我说过了,他不是无辜的。如果不是他,乌玛不会故意说那些话气我,我也不会一时冲动伤害乌玛。乌玛如果当时重伤没死,他进去后见死不救就有一半的责任。而且,我没有陷害他,是警察自己自作聪明。这个案子到现在明显疑点重重,就连那个女检察官自己也承认。”

“如果上诉纠正了判决呢?”

“如果尹曼教授最后被放了,警察多半会想找下一个替死鬼。但他们都是一帮蠢人,现在都找错人,以后未必还能发现多少线索。”

“可是万一发现了呢?你还是一样要进监狱的,何必现在害得尹曼教授不能和家人团聚呢?”

“我们不用去心烦几年后的事情。人一辈子就这么长,我起码可以多做几年研究,可以看着孩子出生,教他说话认字。运气好的话,我能发几篇高质量的论文。”

“可是柯懂事了以后还是会失去你的,而且他会知道自己的爸爸故意让一个无辜的人替他坐了那么多年的牢!他这辈子都会为你觉得羞愧的!”毛米有些激动,大声地说道。

见忍脸色苍白了起来,毛米知道话说重了,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一点:“忍,我一直都很崇拜你的。你本来只是被那个女人欺骗了感情,失手杀了她,我只是心疼你,一点都不觉得你做错了什么。可是,让尹曼教授坐牢就是做错了,你怎么也不能安心做研究,还有带我们的孩子长大的。”

“我能。我对你说过,我从来就没有打算过去自首。我做了这么多安排,甚至回现场找东西,就是不想自首。我知道什么对我是最重要的,别的东西我没有能力去顾忌,也不在乎。”

“可是不管怎么说,尹曼在这件事上帮了你。他以前也帮过你。你比我聪明得多,你不管说什么我都觉得有道理。可是,我真的不相信你会就这样让尹曼代你坐牢的,柯柯一定也不要你这样。”

“我知道你的意见了。你不要太激动,我们都冷静一会,可以吗?”忍疲惫地摆摆手,忽然感到很绝望。再说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吗?他和毛米,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这样看,如果自己不去自首,毛米就很难过得了她心里“道德善恶”这一关。自己已经拿不准毛米了,甚至不确定有天她受不了会去告发自己,当然,也是离开自己。

毛米会离开自己这个念头一钻进脑子里,忍立刻就发现自己其实一直都很愚蠢。就像当初信任乌玛一样,他再一次把自己的全部信念寄托在一个女人身上,给自己编造了一个温暖却虚假的梦。而现实早就已经清楚地摆在他面前,毛米在不断地用貌似柔弱却极其坚定的态度告诉自己,她是不会容忍这样一个逍遥法外的杀人犯生活在自己身边的,何况这个人还是她孩子的父亲。她会不断反抗、不断流泪抱怨,要求自己去自首,而慢慢地,就不会再爱自己和尊重自己,最终会选择离开,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他为什么这样信任毛米?他凭什么给毛米下了这个判断,认为这个女孩子爱他超过一切?他为什么把什么都告诉她?为什么对她承认自己确实去了乌玛家?为什么对她承认是自己刺了乌玛那一刀?他可以做到对所有人守口如瓶,却唯独对毛米不能?就因为她表现出了对自己不成熟的热情吗?

还是因为,他始终都还是那个恐慌的、悲痛的、即将失去母亲的十四岁少年,茫然地面对着生命中一个接一个的打击,深深渴望而无法得到的一切,于是拼命抓住惨淡人生所施舍的一丝温暖和希望,期待着一切会变好,人生会从此彻底翻盘?

可他明明又一次被这温暖、希望和欺骗抛弃了。想到这里,忍面色苍白,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毛米,记不记得你说过,你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不管我做什么,你都全心全意地信任我,都觉得我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是最公正的?”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忍终于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