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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米尔抬起准备签辞呈的手。

“但还是……卡米尔,你对法官们到底什么意见?总是闹矛盾,一见面就是,永远都是!好像中了邪一样。”

“这你应该问那些法官!”

在局长的问题背后,依然还是有一个令人尴尬的潜台词:是不是卡米尔的身高让他总爱挑战权威?

“所以,帕斯卡尔·特拉里厄,您在初中时就认识他。”

托马斯·瓦瑟尔一脸不耐烦,抬头吹了口气,像是在吹灭天花板上的蜡烛。他显得像在忍辱负重,然后发出了一个坚定浑厚的“是”,以一种一般情况让人不敢再问下一个问题的语气。

这次,路易没有躲在档案后面。他有这个优势,一个月前正是他给瓦瑟尔做的笔录。

“当时您对我说,我记得您说:‘帕斯卡尔快因为他的女朋友娜塔莉把我们烦死了!看啊,终于有一次,他也有个女朋友了!’”

“所以呢?”

“所以我们今天知道,这个娜塔莉事实上就是您的妹妹阿历克斯。”

“您今天是知道了,但我,在那个时候,谁会知道……”

看见路易不说话,瓦瑟尔觉得有必要再说几句:“您知道,帕斯卡尔,这是个不太复杂的男孩。那些姑娘,他从来没怎么得手过。我甚至怀疑他是在吹牛。他一直在说,他的娜塔莉,但他从来不把她介绍给任何人。事实上,这就更让我们觉得好笑。我,不管怎么说,我没怎么当真。”

“但还是您给您的朋友帕斯卡尔介绍的阿历克斯吧。”

“不。还有,首先,他不是我朋友!”

“啊是吗,那是什么?”

“听着,我不想说谎。帕斯卡尔就是个弱智,他的智商大概和海胆差不多。所以,这就是个初中同学,童年的小伙伴,如果您一定要这样说的话,我总是到哪里都遇到他,但也就只是这样而已。这不是‘朋友’。”

说着他开始大笑,为了强调这个假设多么荒谬。

“您到哪里都能遇到他……”

“时不时地,我经常和他在咖啡店遇到,会和他打个招呼。我也认识那里不少人。我出生在克里希,他也出生在克里希,我们也一起念的小学。”

“在克里希。”

“是的。我们就像人家说的克里希的小伙伴。您知道吗?”

“很好!非常好。”

路易又埋头到他的档案里,忙碌而谨慎。

“帕斯卡尔和阿历克斯也是‘克里希的小伙伴’?”

“不,他们不是‘克里希的小伙伴’!您能不提克里希了吗!我已经开始厌烦了!如果您……”

“冷静一下。”

说话的是卡米尔。他没有提高嗓音。就像个被人安排坐在办公室角落画画来让他有点儿事做的小男孩,他们把他给忘了。

“我们问您问题,”他说,“您回答问题。”

托马斯转向他,但卡米尔没有抬头,他继续画着,只是加了一句:“这里,就是这样的。”

他终于抬起眼睛,手臂举直把他的素描拿远了仔细审视,身子轻轻倾斜,目光越过纸页,指向托马斯,他说:“如果您继续这样,我会给你一个违抗公共权力代理人的罪名。”

卡米尔终于把素描放在了桌上,就在他重新俯身埋头之前,他加了一句:“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表达清楚。”

路易等了一秒。

瓦瑟尔被逮了个措手不及。他一会儿看看卡米尔,一会儿看看路易,嘴巴微微张开。气氛让人想起夏天,日头将尽的时候,暴风雨突然袭来,没有人预感到它的到来。于是突然之间大家意识到自己出门时完全没有做任何准备,天空已经黑压压一片,而回家的路还长得很。可以说瓦瑟尔只能拎一拎衣领。

“所以呢?”路易问道。

“所以,什么?”瓦瑟尔回答,一脸迷茫。

“阿历克斯和帕斯卡尔·特拉里厄,他们也是‘克里希的小伙伴’吗?”

路易讲话的时候喜欢把连音全都发出来,即便是在最紧张的情形下。比如现在,他就清晰地发出:“他们儿。”卡米尔沉浸在他的素描里,摇头晃脑,一脸欣赏,这家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不,阿历克斯没怎么在克里希生活过,”瓦瑟尔说,“我们搬家了,她当时,我不记得了,才四五岁的样子。”

“那她是怎么认识帕斯卡尔·特拉里厄的?”

“我不知道。”

沉默。

“所以,你的妹妹和你的‘小伙伴’帕斯卡尔·特拉里厄相遇完全是出于伟大的偶然……”

“不得不这么说。”

“然后她称自己为娜塔莉。她在马恩河畔尚皮尼用十字镐把他杀死。然而这一切和您完全没有关系。”

“您到底想怎么样?是阿历克斯杀的人,不是我!”

他暴躁起来,声音变得尖锐,然后他突然停下,就像他突然爆发一样。他用极其冰冷的语气,一字一句说得极慢:“首先,您为什么来调查我?您对我是有什么意见吗?”

“不!”路易急忙澄清,“但您必须理解。在帕斯卡尔失踪后,他的父亲,让-皮埃尔·特拉里厄,开始搜寻您的妹妹。我们知道他找到了她,他在她家附近把她绑架了,他把她监禁了起来,他折磨她,他可能还想杀了她。她奇迹般地逃了出来,后面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我们感兴趣的,正是这个。她用假名和他儿子约会已经很令人震惊了。她到底想隐藏什么?但更令人惊讶的是,让-皮埃尔·特拉里厄是如何找到她的?”

“我不知道。”

“好吧,我们……我们有一个假设。”

这样的一句话,卡米尔说起来有很强的效果。这听起来就会像一个威胁,一种指控,充满着言下之意。在路易说来,却听起来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信息。他们选择了一种策略。这是路易的好处,他英国军人的一面,一旦决定的事,他就去做。没有什么能使他分心,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你们有一个假设,”瓦瑟尔重复道,“是什么?”

“特拉里厄先生拜访了所有他能找到的他儿子认识的人。他给他们看了一张质量拙劣的照片,照片上帕斯卡尔身边有娜塔莉陪着,也就是,阿历克斯。但他所有询问的人里面,只有您认识这个女孩。所以我们认为事情就是这样的。您给了他阿历克斯的地址。”

没有反应。

“或者说,”路易继续说,“鉴于特拉里厄先生的激动程度,和他公然的暴力态度,他冷不防地迫使您这么做了,至少。”

这个信息在房间里安静地转了一圈。

“为什么我要这么做?”瓦瑟尔问,一脸困惑。

“的确,我们也想知道,瓦瑟尔先生。他的儿子,帕斯卡尔,在您说来,智商低得跟海胆一样。他父亲也没好到哪里去,所以不用观察他太久就能轻而易举地发现他的意图。我想说,就好像是您判了您妹妹一顿痛打。而事实上,很容易就能看出,他甚至想要杀了她。这就是您想要的对吗,瓦瑟尔先生?您要他杀死您的妹妹?要他杀死阿历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