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幕 穷途(第2/2页)

聂府,金陵城最有权势的府邸。列缺和罗恒跟着仆人从侧门入府,走进一条幽长的走廊,两侧高高的朱墙串起了六个门户紧闭的大院。观此铺陈的气势,不愧是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

行至拐弯处,列缺抬脚与一台绣花轿子狭路相逢。仆人忙驻足,示意列缺和罗恒退到角落等待。此时,轿中传来一句悦耳的女声:“停轿!”轿夫们小心地放下轿子。罗恒正纳闷儿,见轿帘被一只纤手挑起,里面端坐着一位容颜美艳的陌生少妇。“这位是三夫人。”仆人小声提醒。聂贞一向只有糟糠之妻,连二夫人都没有,何时娶了三夫人?罗恒自然料不到她是严世蕃的宠姬聂氏,也来不及细想,尴尬地躬身行礼道:“在下是聂大人的刑部下属罗恒,见过三夫人!”然而聂氏似笑非笑地望向了墙角的列缺,发觉这年轻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一张俊脸面无表情。众人陷入诡异的沉默中,仆人暗自捏了把冷汗。罗恒微微转头,瞥到列缺这古怪的眼神时不免倒吸一口凉气,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容易被美貌所迷惑,但也得分场合啊!罗恒急得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岂料列缺不仅没理睬,干脆走过去把手伸向了聂氏的脸。“列缺!”罗恒跺脚大叫。聂氏暧昧地笑着,下一瞬,列缺捏住了她纤细的脖子,将脸轻轻侧向自己。

她耳垂上挂着一对古朴的玉环,列缺凑到近处这么细细一看,其上所雕花纹果然与山中洞天里随处可见的鱼纹一模一样。但怎会出现在这深宅大院里?他出神地打量着。

罗恒看到耳环上的花纹也脸色一变,一见聂氏已然唇齿僵硬,急忙上前掰开列缺的手,扑通一声跪下:“三夫人,是我们冒犯您了!求您千万别往心里去!这年轻人是穷乡下来的,脑子有点不好使,不懂礼仪,也没见过世面,哪里见过夫人这般天姿国色,他吓傻了!绝非想伤害夫人!”

聂氏干咳了两声,摸着耳环问列缺:“你喜欢这个?更感兴趣这个?”列缺点头道:“请问三夫人,这鱼纹有什么来历吗?”聂氏想了想,招呼他到跟前来,神神秘秘地凑近他脸庞,却轻声问:“你更感兴趣一只耳环,而不是我?”温热的香气扑在他脸上,她挑起娇媚的尾音说出“我”字时,竟让列缺红着脸退后一步躲开。见此,她不屑地笑起来,摘下一只耳环放在掌心作势要递给列缺。列缺伸手便想接。“妾身还以为你是什么英雄好汉,却还是怕我嘛。”聂氏突然眸色一沉,冷着脸翻过手掌将耳环扔在地上。轿子一颠一颠地走了。列缺长舒了一口气,利落地捡起耳环塞进腰间,似乎对刚才所发生之事不以为然。罗恒暗自琢磨着列缺的脸色,脑中一时间千头万绪难以厘清。眼前这个人是真的查到了鱼纹的疑点?还是他知道我在查黑影的鱼纹玉佩而故意演这出戏给我看?罗恒读不懂他的无表情,强装笑脸打趣道:“我也是过来人,你的心思我明白!此事暂且不提了,你先跟我说说什么鱼纹的事?”

仆人偷偷翻了个白眼。

聂府庭院中有一座仅容一人过的汉白玉袖珍小桥,碧池青石、回廊翠竹,层次掩映着,颇为秀致迷人。聂贞今日着一袭墨绿色长衣,正在桥后的亭子里喂一群家养的猫。他把鱼食往地上轻轻一撒,一只大黑猫立刻从两丈高的独峰太湖石上跳下来,挥舞着爪子跳进猫群霸占了最大的鱼干儿。聂贞总能被这样的场面逗得哈哈大笑。

仆人引着列缺和罗恒过桥而来,没等两人行礼,聂贞先开了口,语调照旧不急不慢。

“今日叫你们来,是想问问为何迟迟不见挖心案的结案文函?”

罗恒道:“大人,此案还有漏洞,请再宽限些时间。”

“哦,漏洞?说来听听。”

“叶君……”话到嘴边,罗恒突然想起聂贞与叶君行一家的关系,忙改口,“我们认为杀死叶大夫一家的凶手与杀死春梅的凶手并非同一人,初九等三人确有嫌疑,但他们被关在石房中,石房从外面上锁,若无外援,断不可能逃出来杀人。所以,我们怀疑黑影是——”

聂贞突然打断道:“那三个疯子还吊在我刑部大堂吧?装疯卖傻妄想逃过一劫,杀人的代价何时如此低了?聂某无法视而不见。你把疯子的不可理喻当成疑点,你的心境也变了啊,罗恒。”

“属下无能。”

“听闻昨夜刑部档案馆被烧了,可与此案有关?”

罗恒答:“起火原因陈谦等人正在调查,是天干物燥自燃起火,还是人为纵火暂无定论。”

这时,一直沉默的列缺幽幽道:“大火与此案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