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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麦斯,我很遗憾地告诉你,我没看过。”

“但你看见信封了。他来到这里的时候,你交给他。”

“我告诉你了,麦斯。那是从巴黎寄来的。”

“哪一区?”

又有些犹疑。“第十五区。”米凯尔说,“我相信是从第十五区寄来的。我们有很多人住在那一区。”

“日期呢?你能说得更精确吗?你说大约是两个月前。”

“九月初。我记得是九月初。不可能是八月底。大约六个星期,左右。”

“信封上的地址也是手写的?”

“没错,麦斯,是手写的。”

“信封是什么颜色?”

“棕色的。”

“墨水呢?”

“我想是蓝色的。”

“用什么封起来?”

“什么?”

“信封是用封笺腊或胶带封起来的?或只是用普通的胶粘住?”

米凯尔耸耸肩,仿佛这种细节不劳他费心。

“但寄信的人把他的名字写在信封上,不是吗?”

即使米凯尔看见了,也不承认。

有那么一会儿,史迈利的心思围绕在寄存萨佛依饭店的棕色信封,以及信中需要帮助的殷切恳求上。今天早上,我有一种感觉,他们试图要杀我。你不再派你那位神奇的朋友来了吗?巴黎邮戳,他想。第十五区。在第一封信之后,瓦拉狄米尔把家里的地址给对方,他想,就像他把家里的电话给伟林一样。在第一封信之后,瓦拉狄米尔确实找过米凯尔。

电话响起,米凯尔去接,只说了一声“嗯?”就静静聆听。

“那就每一个都给我押五吧!”他低声说,然后以堂皇的威仪挂掉电话。

逐步趋近来造访米凯尔的主要目的,史迈利非常谨慎地继续进行。他记得米凯尔——在巴黎加入集团时,已见识过东欧大半审问中心的米凯尔——在面对测试时会想办法放慢速度。当时他就靠着这种手法,把沙拉特的讯问人员搞得快疯了。

“我可以问你一些事吗,米凯尔?”史迈利小心地选择以旁敲侧击的方式提出质问。

“请说。”

“他来找你借钱的那个晚上,有没有逗留?你有没有替他泡茶?下一盘棋,或许?你可以告诉我详情吗,拜托,关于那个晚上?”

“我们下了棋,但不太专心。他心里想着别的事,麦斯。”

“他谈到那条大鱼吗?”

“什么,麦斯?”

“大鱼。他说他正在计划的行动。我在想,他有没有再多谈一些?”

“没有,什么都没有,麦斯。他完全保守秘密。”

“你有没有印象,那件事可能涉及其他国家?”

“他只提到说没有护照。他深受伤害——麦斯,我可以坦白告诉你——他受到很大的伤害,因为圆场无法信任他拥有护照。在提供了这么多服务,奉献了这么多心力之后——他真的受到很大的伤害。”

“这是为他好,米凯尔。”

“麦斯,我完全理解。我是个比较年轻的人,通达世故,很有弹性。而将军有时很冲动,麦斯。必须采取一些步骤——即使是由很敬仰他的人动手——去控制他的精力。拜托,但对他自己来说,这是无法容忍的,是一种羞辱。”

史迈利听到背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是艾薇拉傲然走回她的角落。

“所以,他想要派谁替他出国?”史迈利问,再次忽视她的存在。

“伟林。”米凯尔颇不以为然地说,“他没告诉我详情,但我相信他派了伟林去。这是我的印象。伟林会去的。瓦拉狄米尔将军对伟林的年轻和荣誉大为赞赏。还有他的父亲。他甚至还提到过去的历史。他提到要引进新生代,去替老一辈雪耻复仇。他非常激动。”

“他派伟林去哪里?瓦拉狄提到任何蛛丝马迹吗?”

“他没告诉我。他只对我说:‘伟林有护照,他是个勇敢的孩子,一个优秀的波罗的海子民,非常沉稳,他可以旅行,但也必须保护他。’我没再刺探,麦斯。我没追根究底。这是我的作风,你是知道的。”

“但你仍然归结出一个大概的轮廓,我想。”史迈利说,“一贯的作风。毕竟,伟林能自由出入的地方并不多。仅仅靠这五十英镑。还有伟林的工作,对不对?更别提他的妻子。他不能一时兴起就海阔天空到处去。”

米凯尔做了一个非常军人作风的姿态。他用大拇指和食指灵巧地拉住鼻子,嘴唇外张,直到髭须几乎都朝天竖起。“将军也问我要地图。”最后他说,“我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应该告诉你。你是他的主教,麦斯。但你与我们的运动无关。但我信任你,我会告诉你。”

“哪里的地图?”

“街道地图。”他一手朝书架轻挥着,好像命令它们靠近一些。“城市规划。丹泽(波兰北部港口)、汉堡、卢比克(德国北部城市)、赫尔辛基。北部沿海。我问他:‘将军,长官。让我帮你吧。’我对他说:‘拜托,我是你所有事情的助手。我有权利。瓦拉狄米尔,让我帮你吧。’他拒绝了我。他希望全部自己来。”

莫斯科规则,史迈利再次想起。许多地图,其中只有一份相关。而且,再一次的,他注意到,瓦拉狄米尔对自己最信任的巴黎副官,也采取了防范目的曝光的措施。

“在这之后,他就离开了?”史迈利问。

“没错。”

“大约几点?”

“非常晚。”

“能告诉我有多晚吗?”

“两点,三点,甚至是四点。我不确定。”

此时,史迈利感觉到米凯尔的目光飘起,越过他的肩头,停滞不动,史迈利出于他一向拥有的直觉,问道:“瓦拉狄米尔独自一个人来吗?”

“当然,麦斯。他会带谁来?”

一阵陶器的铿锵声打断他们,是房间另一端的艾薇拉笨手笨脚地处理家务。此时方有勇气直视米凯尔的史迈利,发现米凯尔的目光紧随艾薇拉,脸上露出一种史迈利能认得出来、却有一瞬间难以形容的表情:融合着绝望与爱恋,在依赖与厌恶之间煎熬。史迈利发现自己以近乎病态的同情看着那张脸,仿佛看见自己的脸孔,那熟悉的表情,像米凯尔似的红眼睛,映在美丽金箔雕饰的镜子里,在水滨街家中安恩的镜子里。

“所以,如果他不让你帮他,你怎么做?”史迈利仍旧假装不经心地问,“坐下来,看书,与艾薇拉下棋?”

米凯尔的棕眼睛凝望他良久,然后转开,最后又回到他身上。

“不,麦斯。”他彬彬有礼地说,“我给他地图。他希望自己处理那些地图。我祝他晚安。他离开的时候,我已经很困了。”

但艾薇拉不困,很显然的,史迈利想。她跟在这位兄长后面,等候指示。身为爱国者,身为男人,身为领袖,他都很活跃,史迈利又重新想起。在所有方面都很活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