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42(第2/3页)

裂痕已经出现了,但彼得森还没有崩溃。拉冯听得出他已经离崩溃不远了。药物、冰水、艳照,下一关指不定还会出现什么。这样的恐惧在他的心里越积越深。伊莱·拉冯希望他崩溃的时刻早点到来。

他从来没见过加百列这样。从没见过他生气,也没听过他大吼大叫。这次的事件冥冥之中揭起了他所有的旧伤疤。莉亚、塔里克、沙姆龙,甚至连他的父母都包括在内。加百列现在脾气很暴躁。

妥协吧,彼得森先生,拉冯心想。把他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照他的话去做。因为如果你不合作,我担心我的好朋友加百列会把你拉到山里头,把你打成马蜂窝。这对谁都没好处。对你没好处,对加百列尤其没好处。拉冯并不在乎彼得森的死活,他关心的是加百列。他不想让加百列·艾隆的双手染上更多的血了。

因此,当屋里的吼叫声终于停止时,没有谁比拉冯更舒心了。墙壁上传来砰砰的声音——那是加百列在用他的伤手拍打墙壁。还坐在地板上的拉冯站起来,把门打开一条几英寸的窄缝。加百列用希伯来语跟他说话。拉冯感到希伯来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美妙过,尽管他知道格哈特·彼得森的感受截然不同。“给他拿几件衣服,伊莱。顺便再拿点吃的。彼得森先生现在又冷又饿。彼得森先生想告诉我们一些事情。”

那身蓝色的田径服简直就是时装的悲剧,有意为之的悲剧。它的上衣太大,裤腿太短。格哈特·彼得森穿上它,看起来就像一个身陷中年危机魔爪的人不知从哪里挖出了一套老古董衣服,并正要冒着生命危险在公园里慢跑。食物也好不到哪去,只有一块粗面包和一碗清汤。奥代德提了一大壶冰水,他故意洒了几滴到彼得森手上,提醒他如果不坦白会有什么后果。加百列什么也没吃,他不想跟格哈特·彼得森共同进餐。彼得森慢条斯理地吃着,似乎想拖延不可避免的审讯。加百列任他在那里磨蹭。彼得森喝完了汤,又用面包把碗底擦了个程亮。

“话说我们现在在哪儿?”

“西藏。”

“这是我第一次来西藏。”彼得森挤出一丝虚弱的微笑,他见加百列不肯搭腔,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了,“我想抽根烟。”

“你不能抽烟。”

“为什么?”

“我不喜欢烟味。”

彼得森把空汤碗拨到一边。

加百列·艾隆要是没做杀手,他会是一个完美的审讯员。他生来擅长倾听,只在必要的时候说话,并且从不需要倾听自己的声音。他就像个猎鹿人,有着非凡的定力,从不拨弄头发,从不打手势,也不改变坐姿。正是这非凡的定力,加上稳重的沉默和恒久的耐心,使他成了审讯台上如此可怕的敌人。不过格哈特·彼得森突然愿意开口,加百列也很意外。

“我是怎么知道罗尔夫藏画的事?”彼得森复述着加百列的第一个问题自问道,“苏黎世很少有事情是我不知道的。苏黎世是瑞士最大的城市,但它依然是个小地方。我们的触角伸得很长,银行业、工商业、外国工人、媒体当中都有我们的人。”

加百列不想让彼得森吹嘘他的职业成就来建立信心,因此很快打断了他:“这些都很有趣,不过你是怎么发现罗尔夫的事的?”

“罗尔夫是个病老头——车站大街和阅兵广场上没有人不知道这一点。每个人都知道他活不长久了。于是谣言就开始满天飞,说罗尔夫疯了,说他想在他上天见银行大神之前先把凡间的罪孽赎清了。罗尔夫想告解。奧古斯都·罗尔夫在苏黎世做了很长时间的银行家。一个像他这样的人如果想开口,那就准没好事。”

“于是你就开始派人监视他。”

彼得森点了点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在瑞士说话也变成犯罪了?”

“这不是犯罪,但这肯定会招人讨厌——尤其是当这些话会把瑞士不光彩的过去暴露给全世界的时候。我们瑞士人不喜欢在外国人面前谈论不愉快的家事。”

“你上司知道你派人监视罗尔夫了吗?你们伯尔尼的司法部长知不知道?”

“监视罗尔夫确实不是公差。”

这句话让加百列想起了罗尔夫的信——在瑞士,有些人想要将过去永远掩藏在历史的迷雾中——尘封在车站大街银行的金库里,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掩埋过去。

“如果不是公差,你代表哪一方来监视罗尔夫?”

彼得森犹豫了一会儿。加百列正担心他会就此打住,结果他说:“他们自称为吕特利议会。”

“跟我说说他们。”

“刚才那碗难喝的汤再给我来一点,我就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加百列决定让他小胜一回。他举起手,用手掌拍了三下墙。奥代德从门口把头探进来,好像闻到了烟味似的。加百列用希伯来语跟他小声说了几句话。奥代德懊恼地撇了撇嘴。

“还有面包,”彼得森在奥代德转身要走的时候说,“我想再要点面包,就着汤一起吃。”

奥代德看着加百列,等着他指示。

“行了行了,给他妈的。”

这一次他们没有专门留时间给他吃东西,彼得森只好在讲话的时候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拿着面包。他连续讲了十分钟,中间只是偶尔停下来啜一口汤,撕一块面包塞进嘴里。他深入细致地讲解了议会的发展历史、奋斗目标和成员的权势。等他说完后,加百列问:“你是议会的成员吗?”

这个问题似乎把他逗乐了。“我?一个来自伯尔尼高地的教师家的孩子?”他拿面包拍拍胸脯强调了一下,“吕特利议会的成员?不是,我不是议会成员,我只是他们忠心耿耿的仆人之一。这就是我们瑞士所有人的身份——仆人。我们为所有在瑞士银行存钱的外国人服务,为执政的寡头集团服务。我们是仆人。”

“你给他们提供什么服务?”

“安全和情报服务。”

“他们给你什么回报?”

“钱和事业支持。”

“也就是说,你把你听到的关于罗尔夫的传言告诉了议会?”

“对。然后议会就告诉我他藏了些什么东西。”

“二战期间,纳粹分子为了回报罗尔夫提供的银行服务而给他那批名画。”

彼得森把头向前点了几分之一英寸:“罗尔夫先生手里掌握着贵重的物品和爆炸性的内幕,这在议会看来很可怕。”

“于是议会给了你什么指示?”

“议会让我对他严加监视,确保罗尔夫先生不会在他最后的日子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过那个时候他已经开始表现出一些令人担忧的迹象了。罗尔夫的银行里来了一位访客。那个人是国际犹太人机构的,他在大屠杀受害人的休眠账户问题上表现很活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