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 王(第2/11页)

“你们好,新来的吗?”他打招呼说,语调里有明显的澳大利亚口音。

穆加特罗伊德先生有些吃惊。“哦,是的。”他说。

“你叫什么名字?”澳大利亚人毫无客套地问道。

“穆加特罗伊德,”银行经理回答,“罗杰・穆加特罗伊德。”

澳大利亚人点了点头,记下这条信息。“你从哪里来?”他又问道。

穆加特罗伊德误解了,他以为那人问的是“你从哪个单位来”。

“米德兰分部的。”他说。

澳大利亚人举起啤酒罐喝干,打了一个嗝:“他是谁?”

“是希金斯,”穆加特罗伊德说,“来自总部。”

澳大利亚人开心地笑了。他眨了几下眼睛,以便能看得清楚一些。“很好,”他说,“米德兰的穆加特罗伊德,还有总部的希金斯。”

直到这个时候,保罗・琼斯才发现澳大利亚人,他从服务台转过来,拉住这个高个子的胳膊,把他引回到大堂去:“好啦,好啦,福斯特先生,请你回到酒吧去,我好把新客人安顿下来……”

福斯特被彬彬有礼而又坚定地推回大堂那边去了。

在离去时,他友好地向服务台这边挥手。“祝你好运,穆加特罗伊德。”他叫道。

保罗・琼斯回到他们这边。

“这个人喝醉了。”穆加特罗伊德夫人一脸的冷漠和失望。

“他在度假,亲爱的。”穆加特罗伊德说。

“那不应该是借口,”穆加特罗伊德夫人说,“他是谁?”

“哈利・福斯特,”琼斯回答说,“来自珀斯。”

“他讲话不像苏格兰人。”穆加特罗伊德夫人说。

“是澳大利亚的珀斯,”琼斯补充说,“我带你们去房间。”

穆加特罗伊德心情愉快地从二楼房间的阳台环视四周。下面是一块草坪,向前延伸到闪闪发光的白色海滩,上面点缀着棕榈树,海风习习,树影婆娑。此外,还有十几个圆形的用茅草铺顶的亭子,能遮阴避日。澙湖暖洋洋的,白浪拍打着沙滩。外面是碧绿的海水,再远处变得一片蔚蓝。他能够看到澙湖里五百码远处的乳白色珊瑚礁。

一个有着浓密的稻草色头发的年轻人在一百码之外冲浪,全身红通通的。一阵海风吹来,他在小巧的滑板上灵活地保持着平衡,身体贴向冲浪板,轻松娴熟地掠过水面。两个黑头发黑眼睛、棕色皮肤的孩子在浅滩上喊着叫着打水仗。一位中年的欧洲人穿着蛙人鸭蹼从水中跋涉上岸,拖着面具和潜水通气管,露出圆滚滚的肚皮,闪闪发亮的海水从他身上纷纷滴落。

“噢,天哪,”他用南非口音向阴凉处的一个女人叫道,“真不敢相信,那里有许多鱼呢。”

在穆加特罗伊德右边的主楼那里,围着腰布的男男女女正朝台球吧走去,赶在午餐之前去喝一杯冰镇饮料。

“我们游泳去吧。”穆加特罗伊德说。

“如果你帮我把箱子打开,我们马上就能去了。”他妻子回答道。

“先放着吧。午饭之前,我们只需要游泳装备就够了。”

“不行,”穆加特罗伊德夫人说,“我不能让你像一个当地人那样去吃午饭。这是你的短裤和衬衣。”

过了两天,穆加特罗伊德已经适应了在热带度假的生活节奏,或者可以说,在他被许可的范围内达到了这一节奏。他清晨早早就起来了,反正以前也总是早起。不同的是,在家里透过窗帘所看到的通常是雨水冲刷过的人行道,而现在他坐在阳台上观看着一轮红日从珊瑚礁外的印度洋上冉冉升起,原先黑暗平静的水面,突然间变成一片闪闪发光的碎玻璃。他七点钟去晨泳,留下埃德娜・穆加特罗伊德倚坐在床上,戴着满头的发卷,不停抱怨早餐服务太慢——送餐速度实际上是很快的。

他在温暖的水中泡上一个小时,有一次竟然游出去将近二百码,他对自己的胆量颇为惊讶。游泳并不是他的强项,但他越游越好。值得庆幸的是,妻子没有看到他的冒险行为,因为她坚信澙湖里有鲨鱼和梭鱼出没。她怎么也不会相信,那些食肉鱼类是跃不过珊瑚礁的——其实澙湖与泳池一样安全。

他加入其他的度假者中间,开始在游泳池旁边的露台上吃早餐。他选了西瓜、芒果、木瓜,加上麦片粥,没去碰鸡蛋和培根。在这个时间,大多数男士都穿着泳装和海滩衬衫,而女士们则在比基尼外面穿上一件淡色的棉布套裙或披肩。穆加特罗伊德穿着齐膝运动短裤和网球衫,都是从英国带来的。每天快到十点钟,他妻子来与他会合,坐在海滩上的草顶亭子下,一天内不断地喝饮料,涂上几次防晒油,尽管她很少让自己真正晒到太阳。

有时候,她会把她那红润的身体浸到宾馆的环型游泳池里,游泳池中间是遮阴的小酒吧,她会用带饰边的浴帽把一头卷发护住,在池中稍微慢慢游几下就赶紧上岸。

虽说希金斯是单独一人,但他很快就与另一伙更年轻的英国人混熟了。穆加特罗伊德夫妇很少见到他。他把自己看作一位时髦人物,在宾馆的时装店里把自己打扮了一番。他模仿海明威在照片里的样子,戴上一顶宽边草帽。同样地,他每天也穿着泳装衬衣,在晚餐桌上露面时,他与其他人一样,身着淡色的宽松裤和带有胸兜与肩饰的猎装衬衫。晚饭后,他经常去光顾赌场或迪斯科舞厅。穆加特罗伊德先生不知道那里会是什么情形。

不幸的是,那位哈利・福斯特先生并没有独享自己幽默的发现。这家宾馆的大多数客人是南非人、澳大利亚人和英国人。在他们当中,“米德兰分部的穆加特罗伊德”这个名字深入人心,尽管希金斯极力想甩掉“总部”这个标签来融入其他人。穆加特罗伊德反而不知不觉间成了受欢迎的人物。当他穿着中裤和胶底鞋轻松地走上早餐露台时,就会迎来好多笑脸和欢快的问候声:“早上好,穆加特罗伊德。”

有的时候,他会遇到为他起这个名号的那个人。有几次,哈利・福斯特让开路绕过他,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他的右手似乎只为扔掉一罐啤酒而张开,并为再拿一罐而合上。每次遇到的时候,这位友好的澳大利亚人会咧嘴一笑,举起空着的一只手打招呼,大声说:“祝你好运,穆加特罗伊德。”

第三天早上,穆加特罗伊德在早餐后游过泳,从海水中出来,躺在草亭子下面,背靠在中柱上打量着自己。太阳已经升高了,像一团火球,而时间才过九点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尽管他自己很当心,妻子也在不断忠告,他的身体还是变成了龙虾的颜色。他羡慕那些在不长的时间里就能晒得黝黑的人。他知道,诀窍在于晒黑后要一直保持下去,不能让身体在假日以后再变回乳白色。他想,那是他在英国博格诺度假时就曾经有过的打算。但是,过去的三次度假,不是在下雨就是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