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16页)

他的答案糊弄过了徐烨,对方点点头,眯着眼睛拍了拍眼前的雕塑:“这么说起来也挺邪的,你说这像屁股对着人,这么不讨好,谁会来拜她呢?”

话音未落,一支掸子“啪”的一声敲到他手上,徐烨吃痛回头,发现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个嬷嬷,阴沉沉地盯着两人看。

“嬷嬷不高兴了,你们查完了吗?完事了快走。”修女也开始轰人,汪士奇和徐烨无法,只得提着袋子先出来,临到门口还被嬷嬷兜头浇了一瓢水:“不准抽烟,嬷嬷不喜欢。”

修女在一边翻译着嬷嬷的手语,汪士奇和徐烨不敢多话,哆哆嗦嗦地逃回到车上,各自骂着,七手八脚地脱衣服擦头发,临了看看手里的战利品,到底松了一口气,神经兮兮地大笑起来。

笑声被一只伸过来敲车窗的手打断,徐烨摇下来一看,是之前那个修女。

“嬷嬷让我转达一下,她好像见过那个埋包的人。”修女皱着眉,一脸不想牵扯上任何关系的样子:“大概是个十几岁的小孩。”

徐烨眉毛倒竖起来:“早不说?”

修女往后一躲,嫌弃的感觉更甚:“我哪知道,人家一把年纪,本来也该糊涂了。再说了,咱们这是修道院,蒙主恩赐的清静地方,怎么能跟什么杀人案扯上关系?”

“不想扯也得扯了。”汪士奇从旁边探出头:“麻烦您让那位嬷嬷做好准备,我们马上派画像师过来。”

杜蔷薇。16岁。星沙市南城。

郑源坐在投影仪前面,墙上是放大的身份证照片,马尾辫少女,胶原蛋白满溢的双颊暗含着笑意,再给她十年,也许会成为街头擦肩而过的可爱白领中的一个。郑源的脑内画面鲜活,而他痛恨这种鲜活,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有遇见她的一天——这张照片与十年前第一桩肢解案的被害人颅骨复原图九成九相似,那个少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无畏,辍了学,文了身,背着个廉价的挎包在城市里兴奋走跳,以为未来是无尽的自由,却冷不防一脚踏入了自己的命运:失去名字,失去面孔,失去身份,被遗弃在公交站台,七零八落。

蔷薇,玫瑰,玫瑰,蔷薇,十年了,他们终于有了第一个被害人的名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知道了她是谁,也许就能知道,为什么小叶会落得跟她一样的下场。

然而,然而,他仍然不相信。吴汇拿出了铁证,但他仍然不相信。

汪士奇像是知道了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他走过来捏了捏郑源的肩膀:“别想了,这个案子既然在吴汇这儿出了线索,势必是要追着查下去的。”汪士奇说得对,案子能破才是最重要的事。

郑源叹口气:“还找着了什么吗?”

“同事又去了一次,地毯式搜索外带录口供,没了,多的一点都没了。”汪士奇切换了一张照片,指着上面的登记表,“感恩堂挺小的,全部在职人员就仨,一个神甫,兼职的,平时不在,一个是那天给我们带路的修女。这两人都是新转来的,任期内都没见那个塑像下面有什么异常。还有一个嬷嬷倒是待了很久,可惜又是个哑巴,根据手语转述的画像太含糊了,基本用不上。”

汪士奇又切了一张照片,这次是挎包里的物品,两把钥匙,一只小唇膏,一盒盖子上贴着花的粉饼,一个荧光色魔术贴钱夹,里面放着两张老版一百块人民币和几张零钱,夹层里有科比的贴纸。

“还好这小姑娘没什么品味,买的东西不是人造革就是塑料,倒是防水防腐蚀,十年了差不多一点儿也没降解。”汪士奇点点那把钥匙:“按身份证上的地址找过去,钥匙对不上,人说这房子当年就是租给杜家的,早就转手了。”

“亲人朋友呢?”

“也是她命不好,听邻居说,她爸杜志强是个赌棍,输了钱回来就打她妈,没过两年把她妈打跑了,连夜跑的,连个电话号码都没留。后来这姑娘就惨了,勉勉强强读完了初中,高一时爹输了牌跟人打架,一不小心把人弄残了,因故意伤害罪进了监狱。她爹一关,她没多久就辍学跑了,邻居都当她出去找她妈去了呢。我去牢里见了杜志强,现在还没出来,要不是我们去查,都不知道自己闺女已经死了。”汪士奇瘪瘪嘴,露出一点厌恶的神色,“当然,他也并不在乎。”

“十六岁,就算是辍学逃家,社会关系也复杂不到哪里去的。”郑源摸着下巴陷入思索:“半大点女孩子,也没什么资产,钱包里两百块都在,杀她不可能为了钱,能让她遭遇不测的,也就只有感情了。”

“按你的意思,吴汇说不定认识她?”汪士奇也跟着一起摸下巴,“这么想想倒是……如果吴汇是连环杀手,杜蔷薇就是第一个模板,要是他们当年有过一段……”

“我也没说一定是吴汇,说不定是另外那个呢?”郑源点点鼻子,做了个吸毒的手势,“十年前,都是中学生,从学校查起说不定有线索。”

“嗯。”汪士奇翻翻文件夹:“杜蔷薇辍学前就读于本市二十三中初中部。哎,你儿子不就在那儿吗?”

郑源愣了一愣,点点头,右眼皮突然一跳。香水

最近几天汪士奇泡在二十三中翻找着杜蔷薇案件的蛛丝马迹,郑源宅在他家写着吴汇的稿,敲一段删一段,磕磕绊绊,总不是特别顺遂。期间儿子破天荒的主动来了个电话,支支吾吾的,没说两句又给挂了。郑源不明所以,打算叫汪士奇顺路给捎点钱过去,手机刚接通那边的大嗓门儿就响了起来:“那孙子不是答应了不跟你告状么?”

郑源手一抖:“怎么了?”

“不就你家小子星期天回校晚了,翻墙进来的,多大点事你说,批评几句就完了,那破班主任非得吵吵着找家长,找就找吧,叽歪半小时,我都叫他不要给你打电话了……”汪士奇兜了个底儿掉,发现郑源迟迟没有接茬,这才回过神来:“啊……你不知道啊……”

“汪士奇!”郑源一阵头疼,“我是他爹还是你是他爹?叫他来听电话!”

“我是干爹,怎么也算半个吧。”汪士奇那边毫无愧疚,“能怎么办,也不能临时把你从家叫出来呀,跟你说你又要急。”

“你又知道我急了?”

“你听听,没急你冲我嚷嚷什么呀。”汪士奇说完这句没声儿了。郑源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杂音,接着一声“谢谢汪叔”,再然后是远去的脚步声。他叹了口气:“你还敢给他钱。”

“我要是不给,你又该催着我给了。”汪士奇哧哧笑了起来:“老郑啊,听我一句,你也别太拘着他了,男孩子,皮实点儿好,你想想我们这么大的时候,什么破事儿没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