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斯坦利·曼克维茨跟妻子一起在密尔沃基的一家意大利餐厅吃饭,这地方的小牛肉号称是城里最好的。但这种肉曼克维茨和妻子却并不喜欢吃。只是有个商人请他们吃饭,凑个三人组合,他们就同意来这儿了。

侍者推荐的是意式煎小牛肉火腿卷、玛莎拉【注】烧小牛肉和波伦亚小牛肉配意大利细面。

【注】:意大利西西里产的一种白葡萄酒。

曼克维茨点了份牛扒。他妻子挑了份三文鱼。请他们吃饭的人要了份小牛肉块。

他们一边等着餐前开胃小菜,一边碰了碰杯,喝着巴巴莱斯科,一种有点辣味的葡萄酒,产于意大利的皮埃蒙特。蒜香面包片和沙拉来了。请客的那位商人把餐巾塞进衣领,看上去挺别扭的,但倒是很管用,曼克维茨对于管用的东西是从不反对的。

曼克维茨饿了,也累了。他是当地一个工会——也许是密歇根湖西岸最重要的工会的头儿。这个工会的成员大多是一些粗野而苛刻的工人,他们所受雇的那些公司的老板同样也很粗野而苛刻。

这几个词儿用来形容曼克维茨的一生倒也是挺贴切的。

请他们吃饭的人是全国工会的一位首脑。他从新泽西飞来,就是要和曼克维茨谈一谈。先前在工会总部的一个会议室里,他递给曼克维茨一根雪茄——在那儿,请勿吸烟的要求形同虚设——然后对他说,最好能让那个联邦和州的联合调查停下来,这事不仅要做到自己不吃亏,而且还要越快越好。

“好的,”曼克维茨说,“保证。”

“保证,”新泽西来的人说,语气很干脆,就像他咬雪茄帽【注】一样。

【注】:雪茄帽位于雪茄的末端,需要除去方可吸食,一般用专用的雪茄剪将其剪开。

曼克维茨压住了怒火,这鸡巴东西从纽瓦克【注】飞来,就是为了传这么句话,像个大惊小怪的小学老师。他笑了笑,显得好像很有信心似的,其实他一点都没有。

【注】:美国新泽西州第一大港口城市,纽约都市区的一部分。位于该州东北部,濒帕塞伊克河西岸和纽瓦克湾。

他从凯撒沙拉【注】中叉了一片大叶莴苣,将叶子的一边蘸了蘸沙拉酱,却粘了太多的凤尾鱼粒。

【注】:一种沙拉的名称,素有沙拉之王之称。菜名中的凯撒并非指古罗马的恺撒,而是指墨西哥餐厅的老板兼主厨——凯撒·卡狄尼(Caesar Cardini),他于1942年推出此菜式。该沙拉的一个主要特色是掺有凤尾鱼粒。

这顿饭纯属社交性的,大家一边吃着,一边东扯西拉地聊着。那人还谈起了包装工队、熊队和巨人队【注1】,但每每提起也都是一带而过,因为他知道还有位女士在场。最后大家都发现,谈来谈去还是谈去多尔郡或加勒比海度假是最有味道的话题。新泽西来的这位主把凤尾鱼粒递给曼克维茨,但他婉拒了,还笑了笑,可心头却涌起一股恼怒,甚至是愤恨。曼克维茨心想,这位主要是去竞选全国工会的领袖,他的竞选肯定会翻船,就像那艘埃德蒙德·费兹杰罗号【注2】一样。

【注1】:分别指绿湾包装工队、芝加哥熊队和纽约巨人队,均是美国著名的职业橄榄球队。

【注2】:指该船于1975年在苏必利尔湖的失事。

就在侍者稀里哗啦地收走沙拉盘之际,曼克维茨注意到有一个人独自走进了餐厅,冲女老板略略摆了一下头。此人年龄在三十七八岁左右,一头咖喱色的短发,面色从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性情温和的霍比特人【注】。他在东张西望地找人。餐厅里光线不足,但意大利味儿倒是很足。餐厅的老板是个乌克兰人,员工多是东欧人和阿拉伯人。他终于看到了曼克维茨。他很难被人漏掉,230磅的体重,一头让人惊羡的银发。

【注】:著名英国作家托尔金作品《魔戒》中的矮人族。

他们目光相遇。那人向后退去,退到了走廊里。曼克维茨喝了一口酒,擦了擦嘴,站起身来。“很快回来。”

这位劳工大佬向那个霍比特人走去,两人一起朝包间那边踱过去。包间今晚都是空的。他们顺着长长的走廊走着,如果说那儿还有其他人,那也就是一些人像了,如迪恩·马丁【注1】、法兰克·辛纳屈【注2】和詹姆斯·甘多菲尼【注3】,餐厅里的这些照片上用黑色粗笔书写的签名和背书看上去都差不多,不免令人生疑。

【注1】:美国著名演员和歌手,与法兰克·辛纳屈和小萨米·戴维斯共组传奇的“鼠党”(Rat Pack)组合,是20世纪50-70年代美国家喻户晓的明星。

【注2】:美国著名艺人,在上世纪西洋流行乐坛颇具影响力,集歌手、演员、节目主持人、唱片公司老板等角色于一身,人称“瘦皮猴”。从1941年起法兰克就获奖无数,包括获得爵士乐杂志Down Beat所颁的24座奖座以及陆续获得9项葛莱美奖的肯定。

【注3】:美国著名影星,原是个小号和萨克斯吹奏高手。1992年以《欲望街车》登上百老汇舞台,同年以《终极女郎》踏入影坛,其后多在影视剧中出任反派角色。1999年以热门电视剧集《黑道家族》中的出色表现赢得金球奖和艾美奖最佳男主角奖。

终于,曼克维茨走烦了,停下了脚步。他问道,“什么事,警探?”

那人顿了一下,似乎不愿意人家在这样的场合里称呼他的职位。曼克维茨看出来了,他不乐意人家这么称呼他。

“出了个状况。”

“什么意思?‘状况’?这是华盛顿话,是黑话吧。”曼克维茨最近的心情很糟糕,所以难怪,说话总想带点刺,可又没有什么锋芒。

那霍比特人不动声色地说,“在肯尼沙良。”

“见鬼,怎么了?”

“离此西北方向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那警察压低了声音。“那个案子的律师在那儿有个度假屋。”

那个案子。那个大案。

“那律师……”

“知道,知道,”曼克维茨唯恐对方说漏嘴,便摆摆手打断了他下面的话,免得他提到哈提根、里德、索姆及卡尔森律师事务所的名字。“怎么回事?”曼克维茨的举止不再显得那么怒气冲冲,转而被一种关切的态度而不是举止所取代。

“表面上看,是她丈夫的电话拨了个911。打到了郡里。我们对所有在玩这个案子的人都实行了通讯监控。”

那些玩家。在这个案子中……

“这你跟我说过。我不知道他们都一直查到那里了。”

“整个系统做了强化。”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曼克维茨心里在琢磨。计算机,当然少不了。什么隐私权,操。他也不是不知道。“一个电话。一个911电话。接着说。”曼克维茨看着墙上笑容可掬的迪恩·马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