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很快,一位纽约警察局的巡警就带来一个身材矮小、气色健康、身着昂贵西装的商人。丹斯不知道警察是否真的逮捕过这个人,但是从他捂着手腕的样子来判断,他最近戴过手铐。

丹斯和目击者打了招呼,发现他既害怕又愤怒。她点头示意让他坐在椅子上。她坐在他对面——两人之间没有放任何东西——同时向前挪了一下自己的椅子,直到跟对方保持中立的空间距离,这是一个心理学术语,用来形容调查对象和提问者之间的空间距离。这个区域可以随时调整,以便增加或减少调查对象的舒适程度。现在,丹斯并没有坐得太近,以免产生咄咄逼人的效果,不过她也没有离得太远,不至于让对方产生安全感。(她在讲座中经常说:“要学会调整对方的紧张程度。”)

“科布先生,我叫凯瑟琳·丹斯。我是警察,想和你谈谈昨晚你看到的情况。”

“太滑稽了。我都告诉他们了——”他冲着莱姆点了一下头,接着说,“我看到的一切都说清楚了。”

“好吧,我才来,还没有听到你先前的回答。”

丹斯一边作问讯记录,一边问了一些简单的问题——对方的住址和工作地点、婚姻状况,等等——这些问题可以建立关于科布的基准压力反应。她仔细地听着他的答案。(“注视和倾听是访谈的两项最主要的内容。最后才需要交谈。”)

提问者首先需要做的事情之一就是要确定调查对象的人格类型——内向还是外向。这些人格类型并非人们所认为的那么简单;它们不是用“暴躁”或“保守”就能形容的。人格的区别在于人们做出各种决定的方式。内向的人由直觉和情感来主宰,而非逻辑和理性;外向的人正好相反。归纳人格类型可以帮助提问者设计问题,以及在提问时采用合适的语气,摆出正确的态度。例如,如果采用粗暴而厉声的审问方式来对付内向者,这样会迫使对方像乌龟一样缩回自我保护的状态。

不过阿里·科布属于典型的外向型性格,而且很傲慢——不需要对他过分小心。这是凯瑟琳·丹斯最喜欢对付的对象。与这样的人进行访谈时,只需要不停地猛烈发问就可以了。

科布打断了一个问题,说:“你们把我关得太久了。我得去上班了。这不是我的错。”

丹斯微笑了一下。她的语气带有敬意,同时又很坚定:“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听着,阿里,我们谈谈昨晚的事情吧。”

“你们都不相信我。你们说我是骗子。案发时我并不在现场。”

“我并没有说你在撒谎。但是你很有可能看到了一些对我们有所帮助的东西。也许就是你认为不重要的东西。明白了吗,有时我的工作就是帮别人回忆过去。我会带你一起重温昨晚发生过的事情,也许你能想起什么。”

“嗯,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只是掉了一些钱在地上。仅此而已。我把这事儿给搞砸了。真是倒霉透顶。”

“我们一起回想一下昨天的情况。一步一步地来。首先,你在办公室上班。斯坦菲尔德兄弟投资公司。哈兹菲尔德大厦。”

“是的。”

“一整天都在工作吗?”

“没错。”

“你什么时候下班的?”

“七点半,也许还要早一些。”

“后来你干了什么?”

“我去汉诺威酒吧喝了几杯。”

“那是在沃尔特街。”她说。提问时,要让对方不停地猜测你究竟了解了什么情况。

“是的。昨晚的特色是马爹利加卡拉OK。他们称之为‘马乐利’之夜。意思是‘仙乐飘飘’。”

“这点子很精明。”

“我们一伙人在那聚会。我们是常客了。都是朋友。挺好的哥们儿。”

她注意到对方的身体语言表明他想添加一些信息——可能他希望丹斯问这些人的名字。如果调查对象过于热心地提供自己的不在场证明,那么这就说明其中可能有诈——调查对象往往认为提供此类信息能对自己有好处,而且警方也不会去核查,或者警方不够聪明,没能意识到,即使是晚上八点钟在酒吧喝酒,这仍然无法证明嫌疑犯没有在七点半实施抢劫犯罪。

“什么时候离开的?”

“九点左右。”

“接着就回家了吗?”

“是的。”

“是在上东区吗?”

对方点了一下头。

“你乘出租车还是豪华轿车?”

“豪华轿车,是啊,”他用讥讽的语气说,“当然不是,坐的地铁。”

“在哪一站上车?”

“华尔街站。”

“你怎么走过去的?”

“我走得很小心,”他咧嘴笑着说,“路面都结冰了。”

丹斯微笑着问:“什么路线?”

“我沿着华尔街走,然后从雪松街走到百老汇大街,接着向南走。”

“跟我讲讲雪松街的情况。”

“没什么好讲的。我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没有凶手,也没有老妖精。到了晚上,那里相当冷清。我当时很冷。我根本没在意周围的情况。”

“没有车辆经过吗?”

“几乎没有。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丹斯没有回答,只是说:“记忆真是件不好对付的事情……那么,你正沿着雪松街往前走,经过了那个巷口。你没有看见任何异常的情况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瞥了一眼丹斯的手,发现其中两根手指一共戴了三枚戒指,抬头还看到她戴着银色的海豚形耳环。

“你就是在那里丢掉了钞票夹。怎么掉的?”她的语气和问题本身都完全没有威胁的意味。对方现在感到很放松。他的态度也没刚才那么挑衅了。丹斯的微笑和低沉而沉稳的声音使他感到很自在。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在我掏地铁票的时候,钱掉了出来。”

“有多少钱来着?”

“三百多。”

“哎,可惜……”

“哎……”

“哎,是啊。”

她冲着放钱和钞票夹的塑料证物袋点了点头。“好像是刚从自动取款机里提出来的。丢的可真不是时候,是吗?刚提出来的钱。”

“是的。”他扮了个鬼脸,还笑了笑。

“你什么时候到地铁站的?”

“九点半。”

“不是更晚一点的时间吗,你确信吗?”

“我很确信。我在站台上看过手表。准确地说,应该是九点三十五分。”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那是一块硕大的劳力士金表。丹斯觉得他之所以要低头看表,其目的在于表明,这么贵重的手表一定能给出准确的时间。

“然后呢?”

“我就回家了,在公寓楼附近的一家酒吧吃了晚饭。我妻子出差了。她是律师。处理公司融资方面的工作。她已经是公司合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