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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西把莱恩•哈根的供词复本递给丹,“这个粉碎了埃德蒙•豪斯的不在场证明。”

丹接过复本,戴上眼镜,“听你的语气,似乎怀疑这份供词。”

“交叉询问时,豪斯的律师表现得不够缜密,居然没人询问哈根看到的那则新闻的细节,也没人要求他提供出差的收据。没有业务员会花自己的钱。如果哈根的证词是真的,那他用餐和加油时一定有收据,但我一张也没找到。”

丹抬起头,从镜片后方看着她,“不过,这个人的记忆就足以打破僵局。”

“足以让郡检察官说服沙利文法官核发搜查令,搜索帕克•豪斯的家和卡车。”

“搜到什么了吗?”

“头发和血迹。卡洛威作证说他拿了证据质问豪斯,豪斯就改了说词,承认遇到路边的莎拉后,用计让她上车,开车往山里去,强奸后勒死了她,随即就地掩埋。”

“那怎么找不到尸体?”

“豪斯拒绝透露埋尸地点,除非跟他谈条件;而找不到尸体,警方就无法证明豪斯有罪。”

丹放下复本,“等等,你把我搞糊涂了,如果豪斯认罪了,他又能谈什么条件?”

“好问题。豪斯否认曾经认罪过。”

丹摇摇头,似乎不能理解,“卡洛威没有做认罪口供?没让豪斯签名?”

“对。他说豪斯只是想戏弄、讥笑他,才不小心说漏嘴,之后就拒绝再说一次。”

“而豪斯本人在法庭上否认曾经认罪过。”

“没错。”

“所以检方只凭间接证据就起诉豪斯,他们并没有鉴识组的现场调查报告,而豪斯的律师仍然把他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

“我就是要告诉你这个。”

“豪斯如何解释警方找到的头发和血迹?”

“他说有人栽赃陷害。”

丹嘲笑似地说:“当然,他在垂死挣扎,这是他的最后一个抗辩机会了。”

崔西耸耸肩。

“你相信他?”

“豪斯这辈子是出不来了,雪松林镇终于能喘口气,用时间慢慢疗伤。只不过,伤口还在,我自己、我的家人以及镇民们,没有人能走出阴影。”

“你有所怀疑。”

“这是我调查二十年的结果。”她把另一个卷宗递给丹,“要看看吗?”

丹用一只手指滑过上唇,“你想要做什么?”

“一个客观的想法。”

丹没有马上回应,也没拿起卷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好,我会看看的。”

她从公文包里拿出支票簿和笔,“你刚才说你请了一个1500美元的看护?”

丹的手越过桌子,轻轻碰了碰她的手。崔西吓了一跳,她没想到丹的手会这么粗糙,手指又如此修长有力。“我不跟朋友收费的,崔西。”

“我不能让你做白工,丹。”

“那我也不能收你的钱。如果你想听我的意见,就把支票簿收回去。哇,我敢打赌,在我之前,没有一个律师对你说过这种话。”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能不能用别的什么来付你的律师费?”

“一顿晚餐。”他立刻说,“我知道有个好地方。”

“雪松林这里?”

“雪松林还是卧虎藏龙的,有惊喜,相信我。”

“律师不都喜欢说‘相信我’嘛。”

崔西踏出第一国家银行,抬头望着那扇悬在人行道上方的多边形飘窗。她从没把自己搜集到的线索拿给别人看过,之前是没有这个必要,因为缺少犯罪现场调查报告。直到现在,她也只有未经证实的猜测,但罗莎透露的线索改变了一切。

“崔西?”桑妮站在一辆休旅车旁,一只手拿着钥匙,另一只手上拎着五金店的塑料袋,正看着她。

“桑妮。”

桑妮踏上人行道。她穿着女士衬衫、毛衣和西装长裤,发型时髦,脸上浓妆艳抹,“我以为你走了。”

“还有一些小事。刚处理完,现在正要回西雅图。”

“有时间喝杯咖啡吗?”桑妮问。

崔西并不想踏进回忆的长廊,“你看起来好像有事要办?”

“没有,”桑妮说,“只是去五金店帮老公买点东西。”接下来两人都没说话,气氛尴尬起来。

既然抽不了身,崔西只好服软,“你想去哪里?”

她们穿过马路,一起走进“天天活跃”,点了咖啡,坐到露天座位上。崔西放下马克杯时,桌子还晃动了一下,医生要她减少咖啡因的嘱咐,到此已成了耳边风。

桑妮在对面坐下,微微一笑,“在这里看到你,感觉好奇怪。我的意思是,让你回来的理由很令人遗憾,不过看到你回来真好。葬礼办得既简单又隆重。”

“谢谢你来观礼。”

“一切都不一样了,对不对?”

崔西正拿着咖啡杯啜饮,桑妮的问题让她喉头一紧,用力吞咽口中的液体后,她才放下了杯子,“抱歉?”

“莎拉死后,一切好像都变了。”

“好像是吧。”

“我一直住在这里,”桑妮的笑容出现一丝感伤,“不会离开的。”她的神色突然有些犹疑,然后说:“你都没回来参加朋友和同学的聚会。”

“我不喜欢参加那些聚会。”

“大家都问起你,他们还在讨论那件事。”

“桑妮,我不想再谈那件事了。”

“抱歉,我并不想勾起你的伤心事。不谈那个了,聊聊别的吧。”

但崔西知道桑妮找她喝咖啡就是想聊莎拉的事,以及案件的后续发展,根本不是来找老朋友叙旧的。昨天的葬礼是为了一位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离去的家人举办,却仍有那么多人来参加,并不只是因为卡洛威广发消息,个中缘由应该都跟桑妮一样。当年寻找莎拉的行动和法庭审讯成了镇民的生活重心,但莎拉终究没有回来。对桑妮和其他仍然住在雪松林镇的居民来说,葬礼并不意味着结束;对崔西和她的父母而言,事情也没有画上句号。而现在,看着坐在对面的这个,自己曾托付最隐私的少女秘密的人,崔西实在无法开口告诉桑妮,大家可能要再一次经历那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