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剥皮郎君 第四章(第3/4页)

等王妈回来,拿钥匙正要开门,她抬头看到的一幕吓得她当场就晕了过去。她养的那只下蛋的老母鸡,不知被谁开了膛,内脏全部被掏出来,硬生生从鸡嘴里塞了进去,然后鸡肠子在脖子上绕了几圈,打了个结吊挂在门顶上。这还没完,门上还用鸡血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大字:看你还告状!

胡强妈回来后,气得都打不动他了,打电话给他爸,让他赶紧回来处理,因为王妈的医药费,街道办要求让胡家全出。他爸还没赶回来,第二天王妈家院子里的草垛子不知怎么突然着火,好在邻居发现得早,要不然一旦烧起来,躺在床上还没复原的王妈怕是难免要被烧死。

胡大山回来后,二话不说将胡强吊起来就是一顿暴打。胡强也不辩解,更不认错,直到打得他皮开肉绽,他将嘴唇都咬破了,也没吱一声。他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他妈也不管。一个多礼拜后,胡强身上的伤才开始结疤。等胡强能下床正常走动了,这个时候他爸胡大山又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连家用钱也再没有寄回来过。后来胡强妈四处托人打听,一年后才知道,胡大山做生意失败,逃到朝鲜去了。等他再次出现的时候,身边带着一对年轻漂亮的朝鲜姐妹,并且做起了走私高丽参的行当。他跟这对北逃的朝鲜姐妹居无定所,也不知道现在什么地方。

胡家没了经济收入,胡强妈不得不四处跟人打短工过活儿,整天早出晚归,没时间也不想再管胡强了。胡强开始还觉得挺自由,可是慢慢发现,自己的伙食从以前的三顿变成了两顿,后来往往就只有一顿晚饭,还没有肉。他感觉到日子再也不同以往。人一旦又穷又饿,什么志气都没有了。胡强平时也没那么充沛的精力瞎折腾了,他倒是老实了很多。不过,小打小闹还是时有发生。他营养不良发育跟不上,力气没有同龄孩子大,所以打架他是不行了,但他总能找到方法报复得罪自己的其他孩子。

有一次闹得实在太离谱,四五个家长一起跑到学校找到班主任李老师告状。李老师打发完家长走后,将胡强叫到办公室,关上门,然后拿起一条教鞭。她将教鞭递给胡强,语重心长地望着他,只说了一句话:“胡强,我知道你难,你要打就打我吧!”胡强什么也没有说,呆呆地站了好久,突然扔掉教鞭,转身冲出办公室就跑了。李老师说,那是她唯一一次见到胡强眼里淌出了眼泪。

好不容易胡强初中毕业,他就死也不愿再读下去。这个时候,他也大了,他妈对他更加没辙,他想干什么就让他干去吧。为了吃饭活下去,胡强四处找工作,其实也找到什么正经活儿干。混了几年,等他十六岁的时候,听人说北京赚钱多。他爬火车进了北京。经人介绍,他谎报年龄称自己十八岁,在大兴屠宰场当上了学徒工,从此开始了屠宰生涯。

胡强离开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跟家里有过任何联系。直到大半年前,也就是2014年春节的时候,李老师突然收到胡强从北京寄来的一封信,里面只写了这么几个字:“妈,我走了,我会想你的。”我将信纸翻过来看时,发现过了这么久信的背面还能看出有明显的凸痕。这说明,他写这几个字的时候是相当用力的。

李老师开始以为他是寄错地方了,本想送过去给胡强妈,可是信封收件人明明写的是她,她还是作罢将信留下了。

我问李老师,我可不可将信复印一份带走,李老师说,要你就拿去吧!替我跟胡强说声一路走好就成。

坐在开往北京的火车上,我心里百味杂陈,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好像有很多事情要思考,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我索性倒在卧铺里,蒙头大睡,不吃不喝一直到广播里喊北京的乘客下车。

回到北京,我第一件事就是赶回单位,然后去见吴队向他汇报此行的情况。我先来到善后组报到,推门进来的时候,见到所有的人都在。刘哥一见我,立刻抱着头往旁边就躲,虚假地大声喊着:“不要啊!饶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啊!”

我一听,脸腾就红了。这一定是小王和马涛将我的事,跟所有人有声有色地进行了义务宣传。

我冲刘哥骂道:“去!一边玩儿去!”

刘哥跳过来,紧紧地搂了我一把说道:“别介意,开玩笑了!吴队刚才还跟老爹商量,准备将你的事报上去,申请表彰呢!恭喜恭喜啊!”

“恭喜啥?恭喜我捡了一条命回来?对了,吴队来过吗?我正要找他汇报情况。”

刘哥告诉我吴队应该还在刑侦队办公室,现在去还来得及赶在他出门前拦住他。

见到吴队,我将调查的情况作了简要汇报,最后提出想去见一面胡强的请求。吴队告诉我,胡强现在已经被押入了死囚囚室,不经特别批准不能探视。

吴队拿起桌面的电话,打了一通电话,然后告诉我要去的话,只能现在马上去。

我来到囚室,隔着门上的探视窗,看见胡强正坐在一个角落里,用手指当锉刀,在墙上一下一下地锉着什么。带我进来的警员冲里面喊了一声:“胡强,有人来看你了!”他也没听见一样,继续埋头在那锉。

我隔着探视窗告诉他是谁,然后跟他说,我去他老家了解过了他的家庭情况,她妈在临刑前恐怕不能来看他,如果有什么话要转达,我可以代劳。

他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应,我几乎有点怀疑他是否能听到我说的话。我转头望了随行的警员一眼,他立刻明白我的意思,忙说道:“他能听见,审完送过来后,就一直都这样了。”

我沉默了片刻,心想看来此行不会有任何结果。于是,我最后说道:“我走之前想告诉你,李老师有句话让我转告你,让你一路走好。”说完,我冲随行警员点点头,示意我没什么想说的了。

我正要转身离开,就听到囚室里传来低低地说话声:“我去找过我爸。”

我赶紧回到窗前,想听胡强还会说些什么。

“……我没杀他……没杀过人撒……他不认得我……那次是我第一次跟妹崽睡觉,还是两个……不晓得妹崽的皮剥下来会是什么样子……从哪里起刀呢……”

“你说你去见过你爸?是不是你上次请假回老家那次?他现在在哪?”

胡强这时终于转过脸来,空空洞洞地眼神里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没想杀你,你跟他们不一样……”

我趁他愿意说话的时候,赶紧从包里掏出那封他写给李老师的信,问道:“这是你半年前写的信,是博和医院的信纸,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谁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