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2/6页)

大头立在他面前,老料示意他接着说。

大头面对如此情景只好见风使舵,一股脑都交代了:“药好像是一个叫土宝的人从金爷手里买的,那天我和铁公子正好值勤班缉查……”

“正好?再说一遍。”

大头已经开始冒汗,“料总,你们大佬的事体,我怕说不好祸水弄到我头上。”

老料斥他:“瞒七瞒八才有祸水,想死啊你!”

另一厢,徐天取出棋盘上最后一粒白子,影佐放下手里的棋谱,拿起听筒,“今天晚上请我到仙乐斯喝两杯威士忌。”

影佐去挂上电话,跪坐在徐天对面,“……老话重提,也不是老话,一直想的事情,来帮助我成就大日本帝国大东亚事业,我委你以新政府筹备组副组长的职位,这样你的朋友也是我们自己人了。”

徐天平静地看着影佐,“我有工作。”

“换个更适合的工作。”

“那就做汉奸了。”

“不愿意?”

“……我愿意做的事情很平凡,三番两次向你解释过。”

“今天是你主动来找我的。”

徐天顿了顿,语气不见一丝波澜,“我只有铁林一个好朋友,他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这个世上不多了,我想保护他。”

影佐饶有兴致地看他,“你是知道天高地厚的。”

“很知道。”

“所以你这种人会害怕。”

“对。”

“所以不敢来帮我,也不跟我作对。”

徐天颔首微笑着,“你把我心里的话都说了。”

大头不住拭着头上的冷汗,“……金爷之前来过一趟麦兰捕房,叫我们去缉货的。”

老料冷笑着,“那就是想黑吃黑了?”

“是。”

“黑吃黑货也不能到他手里。”

“金爷本来没想留那批货,好像要拉到别的地方给另外一个朋友。”

“另外一个朋友?谁?”

老料点燃了一支香烟,端详着不断升腾的青烟。

“这个我不好乱说,肯定是金爷和铁公子都认识的朋友。”

“……那货怎么又缉回捕房来了,铁公子不是在吗?”

“我也不晓得,本来说好缉到货,让金爷的人来把车开走,是铁公子不情愿非要把车子开回捕房,可能铁公子和金爷没有说好。”

“你们收钱了?”

大头一点也不敢隐瞒,“金爷给兄弟们一些辛苦钱……”

“他们俩那个朋友是不是徐天?”

“这个当时真没有听到。”

大头已经要吓得魂飞魄散了。

“今天问你的话不要出去说。”

“打死也不说咯,这件事本来跟我们跑腿的没关系。”

“……如果我把不计较你朋友铁林,当成你来帮大日本帝国做事的一个交换条件呢?”

徐天沉默着,他早该想到这件事不会那么容易。

“不然铁林会死。”

影佐步步紧逼,徐天指了棋盘,“刚才你答应我了。”

“这些年一直在参残局?”

“没有这份闲心,只是从前在日本无事时看看棋谱。”

“当我随口叫你参这局棋的时候,并不以为你能解开,所以我也没有准备答应帮你朋友的忙,但五分钟就参开了……你很恐怖。”

徐天淡淡地说:“棋局无非就是逻辑考虑。”

“你不是常人,所以不配有常人的生活,如果要保护你身边的人,那首先你必须不是常人。”

影佐迫视着徐天。徐天抬头同影佐对视,语气里微起波澜,“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影佐可怖地笑了,“你是来替朋友说情的,还是替自己?”

“替朋友。”

“田丹小姐也是你的朋友。”

徐天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影佐威胁,这是徐天的底线。徐天看着影佐笑得含义不明,眼中恨厉如刀,从牙缝里挤出两字:“……影佐。”

影佐笑得云淡风轻,“我尽量先不难为铁林好不好?但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什么样的交代?……好,等这件事过去。”

“刚才我已经约料啸林到仙乐斯,你听见了。”

“谢谢。”

“我会再找你。”

“只要我的朋友过了这一关。”

影佐笑着,徐天不想再同他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开,他感觉到影佐针扎似的目光盯在自己的背上,徐天神情一凛,脊背笔直地朝门口走去。

徐天从司令部出来,飘也似的走到对街,他扭头望向对街的司令部,那里有日本宪兵岗哨,街上间或有士兵。

温顺食草的兔子逼急了都会咬人,如果影佐再这么紧逼,徐天真想干脆拼了。只要他下定决心,三天之内把这里直至小半个上海弄个底朝天也不是太难,但往后就得远走高飞。母亲怎么办?留她在上海肯定没命。带着一起浪迹天涯?同福里是徐家的根,将母亲拔了根离开故屋故人,估计走不多远也要疯掉,关键这也不是徐天想过的日子,他享受朝九晚五故人故里,实在狠不下心弃了眼下一切重拾旧业。可恨的日本人,可恶的日本人!有没有办法把自己分成两个?一个活在三角地菜场和同福里两点一线,一个索性就投入杀仇雪恨之间……最大的问题,是半辈子终于碰上一个打算深爱的人,本来中间只横着她的未婚夫,这可以假以时日慢慢化解,现在又横上了影佐的威胁,影佐说不定真会因为徐天而杀了她……可恶的日本人!无论如何,先保铁林无事,再让田丹走,徐天不知怎么张嘴向田丹说,他还没说心里已经又乱又难受……

徐天回到同福里收拾了简单的铺盖,将饭菜装到饭盒里,徐妈妈从屋里跑出来,“你到底要做啥?”

“同你讲了到捕房陪铁林说说话。”

徐天将这句话说得稀松平常。

徐妈妈忧心忡忡地看着徐天,“说话就说话,把铺盖都打过去,不晓得的人还以为坐监牢了。”

“他就带一张毛毯,万一到后半夜冷呢。”

“你干脆睡在捕房好了。”

“那我再拿个枕头。”

徐妈妈拔高声调,“天儿!到底出啥事体了?”

徐天温和地握了握姆妈的手,“就是铁林心情不好,我是他好朋友。”

徐妈妈狐疑地看他,“真的?”

徐天眨了眨眼睛,看起来一切无恙,“真的。”

“铁林惹了啥事体,你不会沾上祸水吧?”

“要沾上也没办法。”

徐天用力把铺盖用绳子系好。

徐妈妈瞪大了眼睛,“啥?!”

徐天低声笑了,“没祸水,啥祸水也没有。”

“不要骗我。”

“放心好了。”

“田小姐回来怎么同她讲?”

徐天微微一怔,调转目光,“……同她有什么好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