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斯文尼·陶德理发店的陌生客人(第2/3页)

“如果有哪个顾客丢给你一枚便士,你可以收下,攒多了你就成有钱人了;只有我会替你保管这些钱,我认为你需要用钱的时候,自然会给你。跑去圣邓斯坦教堂看一下现在几点了。”

此时,教堂对面已经聚集了一小撮人,因为两个敲钟的家伙正准备敲钟报时——快六点四十五分了。人群中,有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好奇劲儿有如置身展览馆。

“瞧!”他说道,“他们就要开始了。哇,妙极了。看那个家伙抡起大棒槌了,‘砰——’的一声砸在古钟上。”

六点四十五分的钟声已经敲响;围观者各自离开,其中有很多人每天都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雨无阻,百看不厌。众人散去后,唯独一人留了下来,他便是刚才看得饶有兴致的那位先生。

他站在原地,脚边蹲着一只外表看起来相当高贵的狗。这只狗也在看那两个家伙敲钟;留意到它的主人盯着看得入神,它也竭力表现得跟主人一样兴趣十足。

“你觉得怎么样,赫克托?”那位好奇先生问他的爱犬。

赫克托低声哼哼了两下,它的主人继续说道:“对面有一家理发店,走之前我还是先去理个发,毕竟是要去拜访女士们。办这趟差事叫人难受极了,因为我必须告知她们可怜的马克·因吉斯瑞已经过世,天知道可怜的乔安娜听了会是什么反应——我想有他给我的描述,我应该能认出她,可怜的人儿!以前,我们一起值夜班,当万籁俱寂,在连一丝风都没有的漫漫长夜里,他经常提起她。现在想到这个,我的心里真是不好受。他总是向我提起她的眼睛柔和而清澈,喜欢噘着樱桃小嘴,嘴角处有一对小酒窝。我对她耳熟能详,几乎感觉自己和这位姑娘照过面似的。罢了,罢了,人死不能复生,再伤心也已无济于事了。可怜的家伙,他走了,随风去了,让海水冲洗他那颗勇敢的心吧。但是,他的心上人,乔安娜,应该拥有这串珍珠。如果她今生今世无缘成为马克·因吉斯瑞的妻子,她至少应该富足而幸福,可怜的小家伙!有了这串珍珠,她想过什么幸福生活都可以了;可她一定只盼望着在天堂与他厮守,天堂里不会有狂风暴雨。我得马上去刮个胡子。”

他穿过马路,朝斯文尼·陶德的理发店走去。沿着低矮的门廊走进门的时候,他迎面撞上了相貌古怪的理发师。

那只狗低声嗷叫了几声,不停地嗅着店里的味道。

“嘿,赫克托。”它的主人问道,“怎么回事?趴着,乖,趴着!”

“我天生怕狗,”斯文尼说:“先生,如果您的爱犬还是这样子,您不介意让它待在门外吧?您瞧瞧它,它就想攻击我来着!”

“你是第一个它见了没有想要挑衅的陌生人,”好奇先生回答道,“不过我想它是不喜欢你的模样。我得坦白说,对它的这种表现我并不觉得有多奇怪。我长这么大也见过几个长相古怪的人,可是天杀的,长成像你这模样的,我还真没见过。见鬼,那到底是什么声音?”

“是我,”斯文尼·陶德说,“刚才我在笑。”

“你在笑?你说那是你在笑?!我想你这样会吓死人的。如果你是这样笑的,我拜托你别再笑了。”

“拦住那只狗!拦住那只狗!我绝不允许有狗跑到我后院的客厅。”

“过来,赫克托,过来!”好奇先生叫唤他的爱犬,“到外面去!”

那只狗尽管一百个不情愿,还是走出店铺,紧挨着外面的大门蜷缩着。理发师赶紧仔细将外面的门关好,喃喃说着不然会有风吹进来之类的话,然后,转身去找他的小徒弟。此时,他的小徒弟正在一个拐角处紧张兮兮地候着。“托比亚斯,我的伙计,去利德贺街彼得森先生的店里帮我买一小袋硬饼干回来;告诉老板是我买的。好了,先生,我猜您是要来刮胡子的吧,那你就来对地方了,不是我大言不惭,整个伦敦城还没有一家理发店愿意像我这样帮顾客刮胡子的。”

“理发师傅,我告诉你——如果你再那样笑,我立马走人。我不喜欢你的笑声,请别再笑了。”

“很好,”斯文尼·陶德一边搓泡沫,一边说,“您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准备到哪儿去?”

“不管怎么说,还挺舒服。该死的!你为什么把刷子放到我嘴巴里?好了,不要笑了;而且,既然你这么爱问问题,就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好的,当然可以。您想问什么,先生?”

“你认识奥克利吗?他住在伦敦的一个什么地方,是个做眼镜的。”

“认识,肯定认识——约翰·奥克利,开眼镜店的,住在富乐大街上,他的女儿叫乔安娜,那些小伙子都喊她是富乐大街之花。”

“哎,小可怜虫!他们真的这么称呼她吗?该死的!你现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您刚才不是说‘哎,小可怜虫’吗?头偏到这边一点点,好了。先生,您是不是出过海?”

“对,没错,这不才从印度回来,刚刚上的岸。”

“的确!我的磨刀皮带去哪儿了?刚才还拿在手上的;我应该是放在哪个地方了。真是奇怪,怎么找不着了!太离谱了,它能干嘛去呢?噢,我想起来了,我把它放在客厅了。坐着别动,先生。我去一会就来;坐着别动,先生,有劳了。对了,您可以看看报纸,先生,我去去就来。”

斯文尼·陶德走进后面的客厅,把门关了起来。屋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先是推搡摩挲的声音,然后是重重的一拳。随即,斯文尼·陶德就从客厅出来了,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打量着刚才顾客坐的那把椅子,现如今椅子上已经没人了,甚至连他曾经来过的蛛丝马迹都找不着,只留下了一顶帽子。斯文尼·陶德飞速将帽子捡起来塞到角落的柜子里。

“什么情况?”他说道,“什么情况?我好像听到有声音。”

门被慢慢推开,托比亚斯出现了,嘴里说着:“先生,您相信吗?我居然忘了带钱就去买饼干了,害得我又从圣保罗教堂墓地一路跑回来。”

陶德先生三脚两步就到托比亚斯跟前,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拖到店铺最靠里的角落里。然后,他站在托比亚斯面前,盯着托比亚斯的脸,那魔鬼般的眼神早已让小男孩吓得丢了魂魄。

“说!”陶德先生厉声喝道,“说!老实交代,不然你的死期到了!你进来之前,到底在门口偷窥多久了?”

“您说偷窥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