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逮捕

乔安娜仍旧独自一人在理发店。她托腮凝神,想起了过去的时光,那时她还怀揣与马克·因吉斯瑞一起幸福生活的憧憬。我们说她独自一人,并不是忘记了挤在橱柜里的那两个警察。但是乔安娜已经沉浸在对往昔的回忆里,想起最后一次和马克在一起的时候,她是那样深深地爱着他,那样紧紧地依偎着他,她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哪里,更忘记了斯文尼·陶德这个人。

“唉,唉!”她说,“穿着这身不适合我的装扮,或许能够复仇,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呢。你在哪儿啊,马克·因吉斯瑞?哦,太可怕了!我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说没有人能回答得了这个问题。”

哭出来让她好受了一些,感觉到眼泪顺着手指流了下来,她吓了一跳,想到陶德说他回来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我必须控制一下自己,”她说,“得控制住这种感情,才能装得像一点。”

她站起身来,停止了哭泣,调了调那盏可怜的灯,然后打算去门口看看陶德回来了没有。就在这时,陶德缓缓迈着步子,鬼鬼祟祟地出现了,仿佛刚才就躲在门口一样。

陶德把帽子挂在门钉上,将质询的眼睛转向乔安娜说:“有人来过吗?”

“嗯。”

“谁?说,快说。该死的,你声音这么小,我根本听不清。”

“有位先生来刮胡子,然后又走了。我不知道您这是急着干嘛,陶德先生;我想应该没有什么事情——”

“关你什么事?你能别挡路吗?我觉得你可以考虑关门了,我们今天也不会再有什么客人了。我累了倦了。对了,你可以睡在柜台下面。”

“好的,先生,您跟我说过的。我想在那里睡会很舒服的。”

“你没有四处偷看吧?”

“一点也没有。”

“橱柜也一眼没看,嗯?柜子没有锁,不过你也没什么偷看的理由——里面没什么秘密,但原则上我反对四处偷看。”

陶德说着便走近橱柜,乔安娜以为那两个藏在里面的警察就要暴露了。当然,如果不是此刻有个男人开了门出现在门口的话,那两个人无疑会被发现了。陶德听到声音迅速转过身,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农民,他穿着一双长靴,上面沾了泥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那个,师傅,”这个男人说,“我想刮个胡子。”

“哦,”陶德不高兴地回答,“今天很晚了。我想您不介意等到明早再刮吧?我不知道还有没有热水了。”

“哦,冷水就可以的。”

“哦,天啊,冷水不行,我们从来就不用冷水刮胡子。如果您一定要刮胡子,必须将就了;那就请坐下吧,先生,我们速战速决。”

“谢谢,谢谢,你知道吗,我不把胡子刮干净就没法睡觉。您看,我是从布伦特来卖牲口的,晚上住在牛头宾馆。”

“哦,是吗,”陶德说一边铺剃须布一边说,“牛头宾馆。”

“嗯,师傅,我带来了220头牲口,我骑我的小马来的,那真是一匹好马啊。我的牲口都卖完了,您看,我赚了550镑。哈哈!您知道吗,只有42头牲口是我的。我家里有一位妻子,还有个女儿,她叫乔安娜——咳咳!”

到了这会儿,乔安娜才确定游戏已经开始了,这个人就是治安官,他终于来终止斯文尼·陶德的罪行了。治安官着重说出她的名字,立刻让乔安娜打起了精神,她知道好戏就要上演了。

“您的牲口都卖出去了?”陶德说。

“对呀,师傅。都卖出去了,我口袋里揣着的都是现金。我从来不把钱留在旅馆,师傅。藏好了不仅自己好找,还不怕丢,您看,我从来都是随身带。”

“说得好,”陶德说,“查理,拿热水来,好孩子——对了,对了,查理——”

“是,先生。”

“我给这位先生刮完胡子之前,你去坦普勒的萨金特·图德拉尼斯先生那里把假发拿过来,我们明天早上就会用到。你不用太急,查理,等你回来我们再关门。”

乔安娜出去了,但是没有走太远。她就站在理发店的窗前,窗棱上摆着一瓶润发油和许多发刷,透过缝隙可以清楚地看到店里的情况。

“这小伙子长得挺好看的,”陶德的顾客说。

“是的,先生,他是个孤儿,我从福利院那里把他带来的,可怜的小家伙。我们还是应该尽量多行善事。”

“没错,我很高兴能来这里刮胡子。我想我的胡子可是挺硬的,您看是不?”

“嗯,先生,说起来,”陶德说,“真是挺硬的。我想您不是一个人来伦敦的吧,先生?”

“哦,是的,我就是一个人来的,除了赶牲口的农夫,没有别人跟我一起来。您为什么问这个?”

“我想如果您有同伴留在牛头宾馆的话,您或许可以把我推荐给他,您是不是告诉他您来理发师陶德这里刮胡子了,先生?”

“哦,不,其实我不是出来刮胡子,而是来散步的,我只是摸了摸下巴,觉得我的胡子该刮了,然后刚巧又路过了您的店,就顺路进来了。”

“没错,先生,我明白了,就您一个人在伦敦。”

“哦,就我一个。以后我再来的时候,还会来找您刮胡子的,我也会向朋友推荐您。”

“那太感谢您了。”陶德的手划过顾客的下巴,“太感谢了,我还得给您再打一次肥皂,然后找个更锋利的剃须刀来,这么说吧,粗的都已经剃了,但还有细的要修。”

“哦,这样就行。”

“不,不,别动,先生。我一分钟都不会多耽搁您的。刮胡刀就在另一间屋子里,我即刻就能把您修理干净的,只消一眨眼的工夫,先生,马上就好,既然您答应推荐我了,那我当然得尽力。”

“好吧,好吧,当然是刮干净舒服一点,不过不要太久啊,我想回去了。”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斯文尼·陶德走进了后面的客厅,随身带着店里唯一的一盏灯,这灯光实在是太昏暗了,到了这个时候,站在外面的乔安娜费了好大力气也没有看见什么,她眼前只有无法穿透的黑暗。

哦,年轻美丽的乔安娜此时是多么痛苦而焦虑啊。她感觉到人生中最大的危机已经到来了,她却只能在黑暗中徒劳地等待,什么也看不见。

然而,我们不能让读者也像乔安娜·奥克利一样被蒙在鼓里。我们必须搞清楚陶德到客厅拿锋利的剃刀时,他的理发店里发生了什么。

陶德刚走,那个看起来像是靠卖牲口赚了一大笔的农民就从刮胡子的凳子上弹了起来,像是被电流击中了一样;但是他没有惊恐,也没有叫出声。他以惊人的速度跑到窗边,耐心地盯着椅子,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