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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飘着一股咖喱的香味。青江抱着文件包,推开起居室的门。

“我回来了。”

上初二的儿子壮太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他没向父亲看上一眼,站起来,眼睛仍然盯在手机上,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妻子敬子从厨房探出头来。“你回来啦。这就吃饭吗?”

嗯,青江应着,向卧室走去。

换好衣服,回到起居室,坐在餐桌前吃着咖喱饭。昨天是汉堡包,前天是炸猪排,大前天好像是炸大虾。从几年前开始,青江家的菜单就把壮太的口味放在第一位。炖煮蔬菜、凉拌菜之类的,几百年吃不到一次,就因为壮太不喜欢。

敬子已经和儿子一起先吃过了,正坐在沙发上入迷地摆弄着手机。连当妈的都这样,更没办法提醒儿子了。手机时代到来,夺走了一家人谈天的乐趣。最近,青江都没正面看到过儿子的脸,甚至声音都没有正经听到过一次。

可即便如此——

只要健康就好啦,他想。

一边往嘴里塞着咖喱饭,一边回想起在大学办公室里读到的那篇文章。那是甘粕才生的博客。自由百科事典的外链一栏中,有一个名为“NON-SUGAR LIFE(甘粕才生近况)”的链接。

点进去一看,马上就进入了一个网站。没错,就是甘粕才生的博客。不过日期已经是六年多以前了。标题写着“暂别”。粗粗一读,行文严肃,让人觉得不知所措。

“打算出去旅游一段时间。

“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是,想一个人待着。

“脑海里一直在想着失去的家人,除了这个,什么都不想做。

“一边回忆着他们,一边在博客里书写,只想以某种形式,留下我与他们的点点滴滴。

“不过,或许终于到了该考虑下一步的时候。家庭是我无比珍贵的宝物,但那毕竟已经成为过去。无论是已经去了彼方的由佳子和萌绘,还是奇迹般地康复了的谦人,对我而言都已是往昔。我的儿子不是如今的谦人。在如今的谦人眼里,我也同样不是他的父亲。人不能总活在回忆里,只能迈向未来,哪怕只有一小步也好,这样才一定会有新的发现。虽然无法确定,但我唯有这样相信着。

“还没决定去哪儿。总之,要离开现在这个地方。

“如果有一天,我能重新拍电影,该有多好啊。无论将要发生什么,无论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我是电影人,这一点始终不会改变。终于有了这样的想法。不过,那一天会有多远,我依然一无所知。或许,还需要一点时间。

“最后,我想对我的家人说声谢谢。

“谢谢,由佳子。谢谢,萌绘。谢谢,谦人。

“你们拯救了我,让我活到今天,也想继续在明天生活下去。真的,谢谢了。

“(致读到这里的诸君)

“非常感谢诸位长期以来的陪伴。原以为这种阴郁的文章不会有什么人想读,得到的反响却出乎我的意料。尤其是那些同样失去了亲人的读者,你们的留言在让我心如刀绞的同时,也给了我勇气。感到痛苦的不只是我一个人,知道这一点让我多少有了些安慰。

“在出版社工作的朋友也读了这些文章,劝我出版。文字虽然很拙劣,但还是想让更多的人分享。现在还没有写完,等补足并修改之后,如果能够印成铅字就好了。若到了那时诸位仍然愿意一读,将是我的荣幸。

“如上文所说,我决定踏出新的一步。这是一次寻回自我的旅程。因此,本博客将暂时停止更新。下次,或许会以不同的形式与大家见面。到了那时,我想写一点欢乐的东西。

“诸位,保重。别了。”

仅凭这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唯一能确定的只是,长期困扰甘粕才生的某件事终于有了个决断。

从最后的附记来看,这个博客似乎一度是定期更新的。既然提起出书的事,看来是写了一系列的故事。那么,从最新的一篇读起就不对了,应该倒过来,从最后一篇开始读。

翻了翻,似乎原先的博文都还在。博客是七年前开设的,根据自由百科上的简介,那是发生硫化氢事故的第二年。第一篇博文的题目是《寻求光明》。

“我开设了博客。原因正如标题所说的,我终于有了寻求光明的心思。

“或许还有人记得,几个月之前,我家发生了一场悲剧。从那之后,我一直像被抛弃在黑暗中一般。

“直到最近,我才能直面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与此同时,似乎也稍微明白了自己是怎样一个人。

“所以,我想把这些写下来。写下那个绝望的瞬间,写下那个重新感受到些许微光的时刻,写下如今我是怎样度过每一天。这样,我是不是能传达些什么?事到如今,这是我这个勉强算是书写者的人,所能做的唯一一件工作了。与此同时,我也期盼着,这或许能成为对我最宝贵的家庭的祭奠。

“我要对访客说声抱歉。下面我要写的内容绝对不会让你感到快乐,全都是些老男人的泣血之言。不想读这类文字的人,请马上离开吧,这是我的请求。”

看来这就是故事的起始了。

迄今为止的文章用的都是敬语,但空了几行之后,作者写道:“从此处开始,改用第一人称小说文体。”接着进入正文。

故事的内容,残酷无比。

“五个月前,我去了北海道的日高地区。我想以阿伊努族为题材拍一部电影,为了解阿依努文化和差别的实际情况,去那里取材。制作人水城义郎与我同行,晚上,我们一边对着土特产咂舌,一边讨论着新电影。我们达成一致,那不是一部阴暗的社会派作品,而是一部从新角度观察阿伊努族的鲜活影片。

“第三天早晨,电话来了。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个我不熟悉的号码。接起来一听,是警察。我有了不祥的预感。从警察那里是得不到什么好消息的。

“‘请您镇定地听我说。’

“果然,警官用低沉的声音开了口。那个瞬间,我脑海里闪过的是‘交通事故’。是不是家里的谁遇到了交通事故?

“但警官接着说的是这样一句话。

“‘您家里出了大事。’

“既然是家里,那就不是交通事故了。接着,我想到了火灾。所以便问道:

“‘是不是着火了?’声音有些颤抖。

“‘不,是中毒事故。硫化氢。’

“我没能听清警官的话。不,其实是听到了,但完全出乎预想之外,无法在脑海中形成对应的文字。

“‘诶,那是什么?是什么事故?’

“‘中毒。这话非常难以启齿,您的家人中毒身亡了。’

“当时我连气体中毒都没能听清,只有最后一句话传进了耳朵里。心脏狂跳,全身的血就像一下子被抽干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