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2/2页)

回忆起那个家的时候,首先浮现在脑海中的是祯子的遗容。守夜的那晚,他和明人两个人看着她。

“不过,”伯朗说了句,忽然干咳了几下,“昨天情况如何?勇磨和明人的失踪有关吗?”

“嗯……”身旁传来枫思考的声音,“还说不上来。不过,他动不动就问明人君的事,像是做什么工作啦,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啦,如果听者有心,也能把那理解为他知道明人君失踪,正在打探情报。”

“说不定那不过是想在向你求爱之前,先掌握好对手的情报而已。”

“也可以这么理解吧。”枫毫不在乎地表示同意,“不过有几件被问到的事令我很在意。”

“什么事?”

“比如明人君在开始现在的工作时,是怎么筹措资金的。再比如,有没有听他提过从母亲那里继承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特别的东西?那是什么?”

“我也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所以问他是什么样的东西。然后他说,随便什么东西,总之就是很值钱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因为他觉得明人君拥有这样的东西,或者说拥有过?勇磨先生是这么说的。还说如果不是那样,年纪轻轻不可能成功创业。”

“什么呀,不就是单纯的妒忌嘛。”

“或许是这样吧,但只有在说这件事的时候他显得很严肃,此外大多是荤段子。”

“荤段子?”又一个不能听过就算的字眼,“比方说怎么样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不悦。

“要说也可以啦,你想听吗?”

伯朗不知该怎么回答。男人开始对女人说荤段子,就表示他有所图,打的是渐渐减少在性方面的隔阂,最终求爱成功的算盘。虽然他想听听看勇磨有什么招数,但实际听过后,他一定会越发暴躁。

“不,”伯朗嘀咕道,“算了。”

“我也觉得是。”

“话说回来,勇磨那家伙如果不是出于嫉妒才那么说,的确是让人在意啊。他是什么意思呢?”

“不知道。那之后,就没再说这件事了。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试着不动声色地探他口风。”

伯朗呼地吐了口气,以平复自己的心情:“还要再见面?”

“除非我找到什么线索,又或者确定勇磨先生和明人君的失踪无关。”枫平淡地说,“顺带说一下,这个月的七日到八日,勇磨先生似乎是在札幌出差。”

七日是明人失踪的日子。

“你怎么问出来的?”

“直接问呗,问他这个月的七日在哪里。”

“他没起疑吗?”

“问那个之前,我们在聊占卜。”

“占卜?”

“就是日历占卜。根据在某个特定日子的所在地来决定一个月后的运势,而这个月的特定日子就是七日。”

“哦?日历占卜啊,有那种玩意儿吗?”

“没有。”枫干脆地回答,“是我编的。虽然不知道勇磨先生会不会信,但算是一个提问的借口吧。”

“的确。”

聪明的女人——他再次这么觉得。

“但其实也不知道那家伙是不是真的就在札幌。”

“你说得很对。不过只能接下去慢慢再查明白了。”

伯朗觉得自己的心里乱糟糟的,但他留意着不要表现在自己的态度上。

“我说了很多次,当心那个家伙。”

“我知道。”枫小声回答,然后又改变语气叫了他一声“大哥”,“对不起,昨天被你一挑衅,我也火了,我不会跟不爱的人上床。”

伯朗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我放心了。”

枫哧哧一笑:“大哥果然就是明人君说的那种人。”

“那家伙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说你是个心地耿直的人,不会说话,最讨厌歪门邪道,也不擅长耍手段,心里想什么立刻就会表现在脸上。”

伯朗咂了咂嘴。

“我好像被他当成傻子了啊。那家伙能有多了解我?在一起生活也没几年,而且那时他还是个小孩子。”

“有些事只有小孩子才能看透噢。我觉得明人君的眼光没有错。他还说大哥的心不但耿直,而且温厚,甚至会想要牺牲自己来换大家的幸福。”

“他高估我了。”

“我觉得并不是。虽然和你认识的时间很短,但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因为你是真的很为我着想。能遇上大哥真的太好了,光是这一点,我也要感谢明人君。”

“别再说了,太夸张了。”

他很久没被人这么夸过了。不对,这算是第一次吧?而且他也很意外在明人眼里自己竟然是那样的。在他的想象里,明人应该为自己不愿和他成为家人而恼火。

更重要的是,枫最后的那句话动摇了伯朗的心。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能遇上大哥真的太好了——他觉得这一定是场面话,却又无法抑制地想把这句话当真。

“有件事我也必须道歉。”伯朗直视着前方说,“关于明人的消息,我说了不知轻重的话。当然,我也想看到那家伙平安无事,我也想相信自己能再见到他。这不是假话。”

但是,枫却没有立刻回答。伯朗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得担心是不是自己说的话有问题。

“不要忘记,”枫终于说话了,“把毫无根据的臆测说出口没有任何意义。如果那是悲观的发言就更不好了,因为,那不会带给任何人勇气。”

这是直刺人心的话语。他突然察觉到,枫并不是打从心底相信明人的平安,而是已经做好了某些思想准备。伯朗只能费力地附和了一句:“是的。”

自青山的公寓出发后大约一小时,伯朗驾驶的车开到了小泉町。

上次来是将近二十年前,但镇上的样子和当时相比几乎没有变化。驶离主干道后,是一条长长的小路。在路的两边,是车站旁的两排小商店。车站越行越远,住宅渐渐增多。再往前行,赫然入目的是小镇工场以及仓库。

伯朗一边在记忆中探索,一边打着方向盘。他只开车来过这里一次,是被祯子拜托来运大型垃圾。当时正是外婆去世,伯朗刚考到驾照,就向朋友借了车。

沿着狭窄的坡道往上,经过一个小小的稻荷神社后就是鳞次栉比的旧民居。外婆家曾经就是其中的一栋,但如今已经不在了——

如今应该已经不在了才对。

伯朗踩着刹车说不出话来。是哪里不对?这是错觉吧?

“大哥,”枫在身旁说,“这个不是那张照片上的房子吗?”

伯朗没法回答,他的脑中一片混乱。

正如她所说,眼前矗立着的正是那座房子,小泉的那座房子,同时也是祯子去世所在的那座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