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吾似多雨之国的王者,富有却无能,盛年而早衰。

猎物、爱鹰,还是趋之栏下饿死的饥民,无一能使寡人开心。

——波德莱尔《恶之花·忧郁》

在法国南部有一个叫奥特利维的村庄,村中有一座被称为“修瓦尔的宫殿”的建筑。这座造型奇特的建筑,是由一个叫做菲尔德南·修瓦尔的贫穷邮差建造的。从一九二二年起,他总共耗费了三十四年的时间,一个人完成了这座自己理想中的宫殿。

宫殿像是阿拉伯寺庙的一角,却又带有印度神殿的痕迹。在中世纪欧洲城门般的入口旁还有一间瑞士特色的牧羊人小屋。虽然缺少统一性,但每个人小时候幻想中的城堡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其实对于一座建筑来说,世人评论的无非是它的装修和造价,还有是否豪华这类无聊的东西。但那些自以为是的大人们,他们的最终归宿还不是蜗居在东京如同兔子笼一般狭小拥挤的公寓里。

修瓦尔是个没读过多少书的人,他在遗留的笔记中,热情洋溢地诉说着自己是如何受到了神的启示,从而独立建造出这座富有独创性的神殿。尽管,笔记上的用词错字连篇。

据他的记载,建造神殿这件事,是从他送信途中,在路边拣到了奇形怪状的小石头,然后将它们装进口袋开始的。那时修瓦尔已经三十四岁了。不久后,他送信的时候除了会背一个邮袋外,还会在肩上挎一个用来放石头的筐子。到最后,他干脆就推着手推车送信了。

在生活平淡无奇的乡下人眼中,这样一个行事古怪的邮差所做的事情是他们不能理解的,所以也不难想象修瓦尔会受到怎样的非议。

他开始用收集来的那些石头和水泥建造宫殿的地基。完成长二十六米,宽十四米,高十二米的宫殿主体,总共花费了三年的时间。然后在宫殿的墙壁上装饰鹤、豹、鸵鸟、大象、鳄鱼等水泥制作的雕像,最终将整个墙面都用雕像铺满。接着他又建造了瀑布,以及三个高耸的巨人雕像。

当修瓦尔七十六岁的时候,宫殿终于完工。他把从最初到结束一直陪伴自己的那辆手推车摆放在宫殿最显眼的位置,而他自己则在宫殿的门口建了一间小屋住下。从邮局退休后,他就一直住在那间小屋里,每天眺望着宫殿度日,却从未想过要住进宫殿。

从照片上看,修瓦尔宫殿就好像是用豆腐做的一样,软绵绵的。比吴哥窟还要精致的各种水泥雕像和装饰物覆盖着整座宫殿,但宫殿的格局,甚至连墙面纹理在乍看之下都难以辨识。可能是因为这种繁缛的装饰风格,使得宫殿整体失去了平衡,从而呈现出一种微妙的扭曲感。那些对修瓦尔不理解的人认为他花费了大半辈子所建造的神殿,只不过是一堆没用的古董和破铜烂铁。

基于这个理由,奥特利维的村民会把修瓦尔当作一个怪胎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但我个人认为,这座建筑所呈现出的创意和西班牙天才建筑大师安东尼·高迪的设计是一脉相承的。而如今,这座“修瓦尔的宫殿”已经成了这个平静乏味的乡下小村落里唯一的观光景点。

说到建筑狂人,还有一个人不得不提,那就是巴伐利亚的狂王路德维希二世。他资助瓦格纳的逸事世人皆知,而他一生中最大的兴趣,除了崇拜瓦格纳之外,就只有建造城堡了。

路德维希二世最早也是最杰出的作品是林德霍夫宫。后人一致认为这座别墅级的宫殿只是单纯模仿了法国路易王朝的建筑风格,但推开通往后山的旋转石门,进入顶部极高的隧道后,谁都会发现,这里和那些随处可见的模仿建筑有很大区别。

这里有一个面积极大的人造洞穴以及漆黑宽阔的湖泊。湖面如镜,上面泛着一只珍珠贝形的小舟,四周的灯光璀璨,忽明忽灭,湖边的桌子是用状如珊瑚的树枝做成的,墙上装饰着幻想风格的画作。即便是毫无文采的人,倘若见到这样的摆设,恐怕也会激发创作的灵感吧!

据说当路德维希二世所爱的瓦格纳离他而去后,他终日将自己关在这幽暗地狱中,一边独斟追思故人,一边在珊瑚状树枝制成的桌子上用餐。

在欧美,像这样的建筑物或者机关屋其实很多,但遗憾的是日本却并没有多少这样的屋子。

像忍者屋那样比较有名的建筑虽然也算得上是机关屋,但还是比较注重实用性。还有一座古怪建筑,那就是关东大地震后,在东京深川建造的“二笑亭”。据记载,该建筑的梯子直通天花板,大门上的小孔嵌有玻璃,变成可以偷窥的孔洞,玄关的窗户则被做成了五角形。

或许除此之外,在日本国内还有如同“修瓦尔的宫殿”那样奇怪的建筑。但恕我孤陋寡闻,所了解的就只有那座位于北海道,被人称作“斜屋”的房子。

在日本最北端的北海道,远离宗谷海峡,可以俯瞰鄂霍次克海的高地上,有一座被当地人称为“斜屋”的古怪建筑。

这座建筑是由两个部分组成的。一部分是拥有伊丽莎白王朝时期那种白壁上布置柱形装饰的三层洋馆,另一部分是建在洋馆东边的一座模仿比萨斜塔的圆塔。

与比萨斜塔不同的是,这座圆塔的周身嵌满了玻璃,另外还在这些玻璃上采用真空技术镀上了铝箔,也就是所谓的镜面镀膜。所以当天气晴朗的时候,圆塔四周的景色都会映照在塔身上。

在高地远处还有一个小丘。在小丘上俯视圆柱形的塔身,不,或许说是镜面更为合适,玻璃塔和西洋馆就会呈现出梦幻般的景色。

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任何住家,深黄色的枯草随风摇曳,天苍地茫。想到有人聚居的村落,得从屋子的一侧出去,走下高地,步行十分钟左右才能到达。

夕阳西下,寒风在荒凉的草原上徘徊,这座塔却正在接受夕阳光明的馈赠,散发出金色的光芒,背后的北海无限宽广。

北国冰冷的海水,不知为何沉积着如此浓厚的深蓝。让人觉得如果跑下山丘,用手迅速地掠过水面,指尖也会沾染上墨水般的蓝渍。那座在我面前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巨大圆柱,仿佛一把利刃,比任何容纳神佛塑像的宗教建筑都要庄严肃穆。

在西洋馆的前方,有个石造的广场。广场上零散地放置着一些雕塑,还有个很小的池塘和石阶。塔的下方有块扇形的区域,曾是一个花坛。说它“曾是”,因为没有人照料,花坛早已荒废了。

西洋馆和圆塔空置已久,挂着“售中”的招牌,很久也没人来问过价钱。与其说地方偏僻,或许更是因为这里曾经发生过命案才会乏人问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