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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莱斯利·塞尔留在崔铭斯庄园还有什么值得艾玛·贾罗柏高兴的地方,那就是他们的出书计划。这样一来,他还需要待在奥弗晒镇的日子里,都不会出现在她的家里。一旦拉什莫尔河之旅结束,他就会离开,从此永不相见。在她看来,目前还没出现什么问题。莉兹喜欢和那家伙在一起,当然是因为他们都很年轻,有共同语言。不用说,还因为他长得不错。不过莉兹不像是对他有意思。只有需要说话的时候,她才会看一眼塞尔。不像是恋爱中的女孩,时时刻刻都盯着他看,也不会坐在他附近。

所有艾玛·贾罗柏担心的事情,她都没有觉察到。

奇怪的是,倒是沉浸在角色创作中的拉维妮娅发现了问题,感到非常困扰。大概过了七天,她的困惑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涌了上来,变成了质问。像往常一样,她给莉兹口述她的小说内容,不过总是找茬。她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莉兹觉得很奇怪。拉维妮娅写作娴熟,完全沉浸在她小说女主人公的命运起伏当中。写到后面,她可能会忘记,在卡碧岛的清晨,是达芙妮还是瓦莱丽采摘紫罗兰时见到了她的情人。然而不管是达芙妮还是瓦莱丽,拉维妮娅都会像教母一样观察着她约会的一举一动。可是现在,她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心不在焉,甚至想不起来西尔维娅长什么样子。

“我说到哪儿了,莉兹,我说到哪儿了?”她边说边在屋里来回踱步。一支铅笔插在她鸟窝一般的浅棕色头发里,另一支叼在嘴里,她锋利的牙齿把铅笔咬得掉了碎屑。

“西尔维娅正从花园往里走。从落地窗那里。”

“哦,对。‘西尔维娅停在窗户那里,她苗条的身姿在光线下显现出来,大大的蓝色双眼中透着谨慎和疑虑的神色……’”

“棕色。”莉兹说。

“什么?”

“她的眼睛。”莉兹把她的书稿往前翻了几页,“第五十九页。‘她棕色的双眼像秋叶上的雨珠一般清澈……’”

“好吧,好吧。‘大大的棕色双眼中透着谨慎和疑虑的神色。她定了定神,优雅地进了屋,小鞋跟轻轻地敲打着木地板……’”

“没有鞋跟。”

“你说什么?”

“没有鞋跟。”

“为什么没有?”

“她刚刚一直在打网球。”

“她换了身衣服,难道不可以吗?”拉维妮娅严厉地说,和往常大不一样。

“不行。”莉兹耐心地说,“她手里还拿着球拍。她从阳台那边走过来,‘轻轻晃动着球拍’。”

“噢,是嘛!”拉维妮娅怒吼道,“我猜她根本不会打球。我说到哪儿了?‘她走进房间,她走进房间,她白色的连衣裙随风飘动’……不对,不对,等一下……‘她走进房间’……噢,可恶的西尔维娅!”她终于爆发了,一把把嘴里叼着的铅笔扔到了桌子上。谁在乎这傻瓜干什么了!让她待在该死的窗户那里饿死算了!

“您怎么了,维姨?”

“我没法集中注意力。”

“您有什么烦心事吗?”

“不。有。没有。是的,至少我觉得我有,那么一点儿。”

“需要我帮忙吗?”

拉维妮娅把手指伸进她鸟窝般的头发里找了找,拿到了她的铅笔,看上去很高兴。“为什么,我的黄铅笔在这儿。”她把铅笔又重新插进头发里,“莉兹,亲爱的,我不是想干涉你的生活,你不会这么想吧,不过你会不会,或许,有那么点点儿被莱斯利·塞尔迷住了,有吗?”

莉兹想,一听就是她姨妈说的话,又用了这么个过时的爱德华时代的词:“迷住了。”她总是不得不把拉维妮娅的话翻译成现代英语。

“如果您说的‘迷住了’指的是爱上他,请放心吧。我没有。”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真正想表达的意思。说到这儿,你不会爱上个磁铁吧。”

“什么东西!您在说些什么啊?”

“这不是爱不爱上谁的问题。是吸引力。他让你着迷,是吧?”她做了判断,而不是在问问题。

莉兹抬头看了下那双孩子般迷惑的双眼,随即躲开了。“您怎么会这么想?”她问。

“我想因为我也感觉到了那种吸引力。”拉维妮娅说。

这完全出乎莉兹的意料,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我现在真希望从没有请他来崔铭斯庄园。”拉维妮娅痛苦地说。“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错——他什么都没干——但是无可否认,他就是个扫把星。瑟智和托比·塔利斯都不说话了……”

“这有什么新鲜的!”

“是不新鲜,但是他们原本已经和好了,瑟智也改过自新开始努力工作,而现在……”

“这又不是莱斯利·塞尔造成的。他们闹翻是早晚的事,这您是知道的。”

“而且玛塔的表现也很奇怪,那天晚饭后,她带他回家,让他待到很晚才回来。我是说,她霸占着他,让他护送着回家,都没等其他人一起。”

“但是牧师会送伊斯顿迪克森小姐回家。玛塔知道这点。他肯定会和伊斯顿迪克森小姐一起走,他们住在同一个方向。”

“我不是说她做了什么,是说她做事的样子。她,她紧抓不放。”

“噢,玛塔一向这么傲慢。”

“胡说。她也感觉到了。那种,那种吸引力。”

“当然,他特别有吸引力。”莉兹心想,竟然没有一个合适的词能够形容莱斯利·塞尔。

“他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拉维妮娅不悦地说,“没有别的词儿可以形容。你会等着看他下一步做什么,就像,就像一种信号、一种预兆或是启示之类的东西。”她盯着莉兹的双眼,挑衅地问,“嗯,你也是这感觉吧,对吧!”“你”说得非常冷淡。

“没错。”莉兹说,“没错,我觉得是这样的。就像,就像他做的任何小事都意义非凡一样。”

拉维妮娅从桌子上捡起那支咬坏了的铅笔,胡乱地在本子上画着。莉兹注意到,她在不停地画八。拉维妮娅一定非常困惑,她高兴的时候都是画人字的。

“太奇怪了,要知道。”拉维妮娅脑子里反复琢磨着这事,“和他在一起,有种和一个有名的罪犯待在一起的刺激感,只是美好一些,当然。但是却承受着同样的罪恶感。”她又愤怒地画了几个八字,“如果他今晚从这里消失,有人跑来告诉我,他是个长得漂亮的恶魔,根本不是人,我都会相信的。请帮帮我,我真的会相信。”

她现在又把铅笔扔回到桌子上,轻笑着说:“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是那么荒谬。你看着他,想找出他什么地方如此与众不同,他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什么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都没有,是吧?他白皙的脸庞神采奕奕的,皮肤光滑得像个婴儿。上次沃尔特带回家的那个挪威来的客人,《号角报》的记者也是这样。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他长得过于优雅了。不过瑟智·拉托夫也是这样。他说话轻柔、慢条斯理,然而得克萨斯的半数居民,还有大部分爱尔兰人也是这样。你一一列出他的魅力所在,加在一起是什么?我可以告诉你,它们加在一起不是什么。它们加在一起不是莱斯利·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