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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如果总的来说,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兀自轻快、活泼且漠不关心地哼着歌,那么至少这个年轻的美国人是站在他这一方的。

他把圣徒莫尔、书中周日报纸般歇斯底里的场景和猛烈的指控抛到脑后,搜肠刮肚回忆严肃的历史教材中的描述,以便于能把可能和理查三世竞争英国王位的对手编入目录。

当他把莫尔和莫顿放下时,他想起了什么。

关于伦敦塔会议,莫尔记录了歇斯底里的一幕:理查一方对让他的手臂萎缩的巫术暴跳如雷,而罪魁祸首即是简·肖尔。

对不感兴趣的读者来说,莫尔记录的场景甚至可以说不得要领、令人讨厌的。事实上,理查所写的和她有关的信和善、宽容、几乎有点漫不经心的语气。二者的对比令人惊愕。

他再度思索道:我发誓,要是我不得不在写报告和写信的两个人之间做选择,那么我一定会选写信的人,而且不管二者曾经的所作所为。

他一直思考莫顿,这拖延了罗列约克继承人名单的时间,不过他最终发现,约翰·莫顿竟然赫然在列。他似乎利用在白金汉家做客的闲暇时间,联合伍德维尔与兰开斯特的力量(亨利·都铎从法国带舰队和军队,多塞特和其余伍德维尔家族成员,所怂恿的追随他们的不满分子与其会合),他后来跑到伊利地区的古老的猎场,从那儿逃到欧洲大陆。他一直没有回国,随着亨利赢得博斯沃思一役并登上王位,他才启程前往坎特伯雷,戴上大主教的帽子,并作为“莫顿之叉”的提出者而声名不朽。对于他的主人亨利七世,只有此事被所有学童铭记。

在那晚余下的时间里,格兰特搜集着继承人,愉快地徜徉在历史中。

有资格的继承者不乏其人。爱德华家五个,乔治的儿子和女儿。要是对上述人等有所减少的话,第一个是私生子,第二个被褫夺了公权,还有一个继承人:他姐姐伊丽莎白的儿子。伊丽莎白是萨福克公爵夫人,她的儿子是林肯伯爵约翰·德拉·波尔。

格兰特并没察觉到,家族中还有一个男孩。在米德勒姆的瘦弱孩子并非理查唯一的儿子。他还有一个私生子,一个名叫约翰的男孩。格洛斯特的约翰。一个等级上不值一提的男孩,不过已被一家人承认且生活在一起。在那个时代,庶出子女会被心平气和地接受。实际上,征服者威廉使其风靡一时。从那时起,各路征服者都宣扬此举并无不便之处。也许作为补偿吧。

格兰特为自己列了一个小小的备忘单。

爱德华 伊丽莎白 乔治 理查

格洛斯特林肯伯爵约翰·德·拉·波尔(2)

沃里克伯爵爱德华

索尔兹伯里伯爵夫人玛格丽特

威尔士王子爱德华

约克公爵理查

伊丽莎白

西塞莉

安妮

凯瑟琳

布里奇特……

他重抄了一份以备卡拉丁之用,怀疑怎么会有人想到,理查当务之急是除掉爱德华的两个儿子,这样就可以免于叛乱之虞。正如卡拉丁所述,简直有大把符合资格的继承人。个个都是叛乱的中心(或焦点)。

他第一次深切地感到谋杀这两个孩子不仅没用,而且是愚蠢之至的做法。

毋庸置疑,如果说格洛斯特的理查微不足道,那是极其愚蠢的。

他查阅奥利芬特的书,来看看奥利芬特对这个明显漏洞的说法。

“说来真怪,”奥利芬特说,“理查对于他们的死似乎没有公布任何版本。”

这不仅仅奇怪:简直是不可思议。

要是理查想要谋杀他哥哥的儿子们,他当然会做得极其巧妙。

他们可能死于热病。依照皇室的传统,他们的遗体会供人瞻仰,确切地说,以便于所有人知道他们已离开人世。

没人能肯定说一个人怎么也不会杀人。多年从事警探工作的格兰特非常清楚这一点——不过一位身处无上权力的阶层的人是不可能做出此等蠢事的。

不过,奥利芬特对谋杀之事深信不疑。按照奥利芬特的说法,刽子手就是怪物理查。或许,当一位历史学家研究的领域宽广到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时,他根本无暇停下来分析细节。奥利芬特接受了圣徒莫尔的说法,固然他会停下来,对不时出现的每一件怪事感到不解,却没领会到这些怪事已侵蚀了他的理论基础。

他手捧奥利芬特的书,继续阅读。加冕礼后,胜利的队伍穿过英格兰,牛津、格洛斯特、伍斯特、沃里克时,所到之处都没有记录下反对声,只有异口同声的祝福和感恩。举国欢庆、国泰民安。毕竟,爱德华猝死,理查夺其子之位,并未让人们陷于经年的内讧以及新的内战。

然而在这样举国欢庆、一致喝彩、普遍称颂的情形下(据奥利芬特说,此说源于圣徒莫尔),理查派泰瑞尔返回伦敦,杀害了正在塔中做功课的孩子们。时间:7月7日与15日间,地点:沃里克。就在他稳坐王位的夏天,在毗邻威尔士边界的约克郡的中心,他谋划除掉两个失去信任的孩子。

真是个极不可能的故事。

他开始怀疑如此轻信的历史学家,是否跟他遇到的任何大思想家一样具有基本的常识。

如果泰瑞于1485年犯下那桩罪行,他必须立即查明20年后书上才有记载的原因。在此期间,他在哪里?

不过理查的夏季却如四月天,春寒料峭。满怀希望却一无所获。秋天,他得面对莫顿逃离海岸前所策划的伍德维尔和兰开斯特联军的入侵。事件中,兰开斯特一方干得十分出色:他们带来了一支法国舰队以及陆军。伍德维尔一方所能提供的不过是中心疏散的、零星的且小规模的集会。地点在吉尔福德、索尔兹伯里、梅德斯通、纽伯里、埃克塞特和布雷肯。英国人对亨利·都铎根本不感兴趣,人们对他一无所知。而对伍德维尔一方也压根儿提不起兴趣,人们对他们太知根知底了。甚至英国的天公也不作美。多塞特见到他同母异父的妹妹,亨利。都铎之妻英国女王伊丽莎白的希望,被塞汶河的洪水冲刷殆尽了。亨利试图在西部登陆,却发现德文和康沃尔两地的人对此愤恨不平。他因此扬帆起航,再次返回法国,以待良机。而多塞特则加入聚集在法国的宫廷、日益增长的伍德维尔流亡者之列。

因此莫顿的计划被秋雨和英国人的冷漠给冲刷得无影无踪,理查处于短暂的平静状态;不过随着翌年春天而来的,是什么都无法冲掉的忧伤——他的儿子夭折了。

“据说国王整日显出绝望的忧伤,即便是他这种不近人情的怪物魔头,也不缺乏父子之伦。”历史学家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