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师尊。

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那声音本就轻微,传到这边几乎听不见。

但魔尊耳中,这两个字清晰无比,甚至它细微的语调变化,吐字间绵软的呼吸,仿佛近在耳边。

待他反应过来,已经走到楼云面前,居高临下俯视他。

身前这个人伏在石桌上,动作随意,撑得宽大的领口歪歪斜斜。从这个角度可以窥见大片莹玉般的皮肤,因为醉酒泛起微微粉色。细白莹润的脖颈随动作拉出一段优美的线条,尾端没入领口深处。

魔尊伸手,轻轻捏紧楼云下颌,抬起。微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像是上好的绸缎般,入手滚烫细腻,仿佛再用力一点就会承受不住。

楼云迷迷糊糊间感到有人来了,头被迫抬起,他眨了眨眼,努力聚焦视线,想看清面前这个人。

然而眼里浸着水光,像隔着一层不清不楚的薄雾,怎么看眼前也只有个隐约的人影。

“你是谁?”楼云轻声问道。

面前这人看他一会儿,仿佛在欣赏什么珍贵的宝物。许久,他听见一声轻笑。

“刚才还在叫我,”那人俯下身,贴近他的鼻息间,两股不同的气息瞬间交缠在一起,“这会儿就不认得了?”

刚才?

什么意思?

楼云脑子沉沉的,不太转得动。明明这些字分开都能理解,怎么连在一起就理解不了呢?

面前这人实在靠得太近,楼云有种自身安全空间被侵犯的错觉。

他有些不适地侧过头,踉跄起身,伸手推开面前这人。

醉了酒力气并不大,楼云用力一推,其实也不过一阵很小的力量。但身前这人还是松开他,顺着他的力气退后半步。

“我刚刚才没有叫你,”楼云一字一顿纠正道,“我刚刚叫的是我师尊,是祁朝。”

这人没答他,看他摇摇晃晃站稳后,问道:

“你为什么要叫他?”

楼云听了这话,陷入沉思,好像心里有些难过般,没说话。

那人见他这样,便换了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喝酒?”

楼云跟着重复一遍:“为什么要喝酒?”

他反应一会儿,看向石桌上的酒坛,慢慢道:“因为心里难受啊。”

说完,好像自己也觉得好笑,低低笑一阵,继续道:“因为心里难受,所以要喝酒。不是说‘解酒消愁‘吗,喝了酒就不难过了。”

可能他笑得让人看不下去,那人伸手抚过他侧脸,语气有些不悦:“别笑了——你在难过什么?”

“我……”楼云仿佛被人问到心底,心脏一阵抽痛,不觉委屈道,“明天就要回仙门了啊……”

他像是想起什么,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那人极有耐心地继续问道:“回仙门又怎么了?”

——回仙门又怎么了?

楼云像被语气里的不理解戳到,猛地睁大眼抬头,跟面前的人对视,声音稍稍大了些:

“回仙门要带着秦心月啊!”

对方看着他,没反应,似乎在等待他继续说。

楼云点点头,又道:“秦心月会一起回仙门,到时候,她就会跟师尊见面。

“等他们见了面,很快就会成为一对道侣,之后合籍,在一起,形影不离。

“师尊会很喜欢她,很关注她,她会夺走师尊的注意力,师尊就会注意不到我了。

“时间一长,师尊就会渐渐忘记我,忘记他还有个徒弟——”

楼云逻辑还未理完,身前的人忽然上前半步,他被一把拉进怀里。呼吸间是一股清冷幽深的味道,让人想起高峰之上万年不化的寒冰,很熟悉。

他恍惚间,甚至有种师尊在抱他的感觉,随即强迫自己清醒,否认道:

怎么会是师尊在抱他呢?师尊此时该在凌云峰上闭关吧,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虽然明知此时抱着他的人不会是师尊,但这片刻的感觉太过美好,楼云根本不舍得推开。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带着几分无奈,那人似乎是觉得有点好笑,问道:

“你怎么就认定,你师尊会喜欢上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

楼云对答如流:“等见了就会喜欢了。”

“为什么?”

“因为设定是这样的。”

对方突然沉默一秒,平静地问道:“什么设定?”

楼云嘴唇抿成条直线,闭嘴不答了。

少顷,那人低下头,嘴唇擦过他额间,低声道:“罢了。”

楼云感到身侧的发尾被理顺,一只手顺着发根滑至耳朵,掠过耳朵外轮廓,有些痒。

额上的嘴唇继续下移,温热的气息逐渐移到侧脸,随之而来的,还有个冰冷的坚硬触感,像是面具一类的东西。

他抬眼,视线撞进一双黑沉沉的眸子。这双眼睛他曾经见过,眼尾狭长,眸色深沉,望进去如深渊般要将人吞噬,再也脱离不出来。

他听见对方低声问道:“为什么这么在意你师尊会喜欢谁,嗯?”

语气缱绻,像是诱哄般要他说出一个答案。两股气息逐渐凑近,交缠在一起,楼云感到对方柔软的嘴唇停在他嘴角,好像在等他回答。

“因为,”楼云看着对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他是我师尊啊。”

对方正欲移动的嘴唇忽然停滞,楼云似乎毫无所觉,继续道:

“他是我师尊,我是他徒弟,徒弟在意师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空气突然死一般沉寂,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瞬间冷下来。他听见对方冷冷问道:

“只是师徒?”

楼云疑惑地回看对方,顺畅地答道:“对啊。”好像这是什么再简单不过的事,天下人都明白,他甚至奇怪为什么有人会问。

下一瞬,那双眸子变得极为可怕,好像在压抑着什么。四周起了一片细密的风声,以摧枯拉朽之势卷席附近的树木,所经之处全是断枝残叶。

楼云一愣神,对方搂住他的手收紧,肩膀被抓得生疼,不由痛呼出声。

“嘶——痛!”

对方像是猛然回神般,双手松开他。楼云终于脱离桎梏,趁机后退两步,跟那人保持一段距离。

气氛又冷下来,楼云看了看月色,已经深夜了,便对那人随口道:“已经很晚啦,酒也喝完了,我要回去睡了……”

说着迈开步子,不料脚下一软,浑身力气像被抽离似的,直落落就要倒下去。

腰瞬间又被人搂住,楼云贴着这人微凉的体温,方才察觉自己体温似乎有些不正常的高。

“怎么……会这样?”

这种灼热感似曾相识,好像之前也有过一次,但是是在哪儿呢,记不清了。

面前那人冷冷看他一会儿,缓缓道:“就这么喜欢喝酒?也不长长记性。”

记性?

什么记性?

楼云困惑地望过去,意识逐渐混乱,眸子也变得不甚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