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浑仪

迟雁吓得倒脚就退, 想要转身逃开。

然而山头的草皮下多坑洼, 她一步踩中了一个浅坑, 脚踝扭崴, 身体立刻失去了平衡。

杜含章和余亦勤在她后面,见状不约而同地往前走了一步,都想去扶她,不过他们谁也没扶住, 因为古春晓离得更近, 一把先搀了她,倒是他们两个因为目的一致,在走动里撞到了肩膀。

古春晓看迟雁突然就神色大变,似乎非常惊慌, 连忙说:“雁姐, 你没事吧?”

迟雁听到她的声音, 颤了下眼睛,神智这才回到现实, 压着砰砰乱跳的心脏摇头:“没事。”

这时余亦勤两人刚绕到她面前, 杜含章先看了她的眼睛, 见重瞳还在, 只是青色的鬼气消失了, 这才说:“怎么了?”

迟雁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 将刚看见的画面跟他们说了一遍。

余亦勤听完看向被水人挤成节假日旅游景点的湖面, 却没发现黑气和王树雅, 有什么挡住了它们, 让他的视线看不到要点。

杜含章则是目光一动,觉得那个火上生水的概念像是在哪里听过,脑子瞬间转了起来。

一行人里只有古春晓比较冲动,听完就一展双臂,开始往原形上转化。

余亦勤一直留了分注意力在她身上,见状立刻拉住了她,问道:“干什么去?”

古春晓胸前堵着口气,从抬起来的右手里捏住食指说:“我上去看看,看能不能看到、王树雅。”

她本来要喊的是“雅雅”,习惯了,可话到嘴边又改了,因为其他人口中的那个室友对她而言是那么的陌生。

余亦勤觉得自己都看不见,她估计也看不到什么。

但这种想法本身就自带着一种“我即世界”的藐视感,无形中扼杀了很多的尝试,余亦勤权衡了两秒,还是松了手,低声叮嘱道:“去吧,小心一点,别离湖面太近。”

“诶!”古春晓一得自由,人形消兽形长,振翅扑到余亦勤肩膀上指爪一蹬,眨眼冲上了天空。

她前脚一走,后脚迟雁就说:“组长,嫌疑人出现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杜含章还在回想,被她突然打断,沉默了几秒后说:“我也去湖上看看,余亦勤,你帮我照看一下迟雁。”

余亦勤本来盯着飞远的古春晓,闻言分出一眼,看了下他说:“你看得到水下面的东西吗?”

“凭肉眼是看不到,”杜含章还没试,“不过借助工具不知道可不可以。”

余亦勤有点好奇:“什么工具?”

杜含章开玩笑说:“照妖镜。”

余亦勤斜了他一眼,眼里写着三个大字:别扯了。

杜含章很能领会他的精神,好笑地说:“你这是个什么表情,不相信我有照妖镜?”

余亦勤否认:“不是。”

他怎么说也是个丧葬店主,店里虽然不进那些,但罗盘照妖镜还是知道的,这些东西好找的不得了,6块6包邮,淘。宝上面一搜一堆。

杜含章知道自己有点无聊,但是对上他就想刨根问底:“那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余亦勤是领教过他的纠缠本领的,惹不起地说:“我的意思是,照妖镜什么也照不出来。”

迟雁在一旁晾了半天,终于听到了一个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连忙说:“为什么?”

因为古春晓闲得无聊,刻意跑去照过他们遇到的每一块照妖镜,从来没有原形毕露过。而且余亦勤一路走来,也算是亲眼见证过照妖镜从通俗小说里的一个概念,演变成道教通行法器的过程。

它起初只是民间故事里的一环,传说是大禹的三样法宝之一,传着传着又成了道家的驱邪法宝,不过这时候只有功能,没有原理。

后来又过了几百年,才有文人为它编了套原理,说是因为上面刻了八卦和二十四气之象形,鉴妖靠的是符刻来的天地正气,它的铸造者还成了黄帝。

反正就是东家言、西家语,越去细究会越乱七八糟。

余亦勤简单粗暴地说:“镜子就是镜子,以前照人还嫌不够清晰,没有那么智能。”

“可照妖镜不是上古神器吗?”迟雁有时候也是个较真的人。

“是,”杜含章笑着接话,“它是神魔小说里的上古神器,材质是铜,但青铜器出现才三四千年,是没法到上古去当神器的。行了,越扯越没边了,我开玩笑的,我哪有什么照妖镜?”

“组长,没你这样的,”迟雁脸上露出了嫌弃,“这么严肃的场合,咱能掷地有声一点吗?”

“我尽量。”杜含章笑着应完,话锋又一转,“但这儿不都是自己人吗?”

余亦勤抱有疑议对他挑了下眉:“是吗?”

“是不是你心里清楚。”杜含章语焉不详地点了下他的心口,正经起来说,“不说了,我去看看。”

余亦勤挡开他动手动脚的手,心里也有点想去,不过杜含章把迟雁交给他了,他点了下头,还是好奇:“你的工具到底是什么?”

杜含章从掌中芥里取出一个东西,摊在手上说:“这个,浑仪。”

他口中的浑仪离开芥子,在三秒之内恢复了原状。

余亦勤看它像个奇形怪状的地球仪,通体镂空,大小接近于大号的地球仪,材质像是青铜,外环内圈上刻满了符号,从节气、月份到方位一应俱全。

如果余亦勤认识历法,就能发现这是一部完整的太初历,可惜他不认识,只能继续看皮毛。

它的基座是个十字,四条龙从四个端点上竖立起来,抱住了中间的两个垂直相交的圆环,圆环里面还套着圆环,看着复杂又古老。

浑仪是什么?又要怎么用?效果怎么样?

这些余亦勤都不知道,但那位已经说了两遍“去看看”,还问东问西显得很没谱,余亦勤没再问,说:“看见了,你去吧。”

所谓事不过三,杜含章这次真走了,只是走了两步他又想起了一件事,侧回身问道:“你怎么不让我小心一点?”

余亦勤心想就目前这混乱的关系,让他怎么关怀备至。

不关怀杜含章又在问,关怀吧也很怪,像是在讨好他,余亦勤左右不是人,顿了两秒,只好拍了个平静的马屁:“我信得过你的本事。”

杜含章笑了一声,看不出信没信,单手提着浑仪的侧拉环,转身往空气里刨了三块木简。

余亦勤看见它们自然跌落的途中消失了,不过失踪之前周遭的空气扭曲过,和盛夏柏油马路上方的热气很像。

木简消失后,杜含章直接“走”上了空气里,像是脚下有一座无形的楼梯。

那天在古河道里,余亦勤记得自己掉下去之前,他也是这么过去的,杜含章脚下一定有东西。

余亦勤想来想去,猜测是那三块木简搭成的动态“楼梯”,两块做脚踏一块活动板,然后那阵扭曲的空气,也许是他的魂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