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人约黄昏后(三)

张驰摇摇头:“怎么可能呢,光是西北军,每年战死的士卒就有成千上万,我所能记得的,只有跟我比较熟的那些人而已。”

“可是……成天惦记着已经死去的人,不是会很悲伤吗?”慕流云总觉得张驰平时是个看起来很开朗的人。

“当然不会,就算我记起他们,回想到的也都是曾经并肩作战的愉快记忆,而不是再也不能相见的悲痛。”张驰开朗地笑了笑说,“除了每年都要记得给他们烧点纸以外,我也不会成天惦念着已经离去的人。毕竟死者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我们就像是在一个路口分别,从此各走各的路,说不定哪一天还会在另一个路口重逢,如果成天就沉浸在分离的痛苦里,再也看不见沿路的美景,那多不划算。”

慕流云就笑笑:“想不到你年纪不大,对生死之事却能看得如此透彻。”

“习惯了,战场之上,哪容得下那么多伤春悲秋呢。”张驰笑着说。

慕流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觉得,不管张驰是因为什么缘故对他隐瞒了一些事情,至少张驰的确曾是军旅中人,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一个值得一交的朋友,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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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驰选了一家地方不大,但是据说东西很好吃的酒楼,今晚酒楼里也是人满为患,才接近门口,张驰就听到一个显然已经喝多了的大嗓门,正以令人无法忽视的音量大放厥词。

“你们见过那个慕流云的样子没?那细皮嫩肉的,嫩得都能掐得出水来,哪有半点大老爷们儿的样子?要我看啊,他保不齐就是个兔儿爷,我跟你们讲,我朋友的朋友在惊鸿山庄的东苑客房当差,每天都看到他跟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年轻出双入对,晚上两个人还关在同一间屋子里,不晓得在做些什么,有时候半夜都不出来,啧啧啧……这上清宫的道长看起来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背地里还不晓得骚`浪成什么样呢。”

他的话引来了一阵猥琐的哄笑和一些更加香艳的猜想,慕流云疑惑地看了看张驰,正想开口问问他们到底是在说些什么,就见张驰的眼神仿佛要杀人一般,一个健步冲进门去,喝骂道:“是哪条疯狗在这里大放厥词?!”

酒楼里倏然安静了一瞬,在看到门口的慕流云时,又哄然乱了起来,纷纷你指我我指你地互相推诿。

“我什么也没说,不是我!”

“我可没听信这些人的污言秽语,是他!刚才他说了,他也跟着笑了!”

“关我什么事?我笑是因为觉得这个说法太可笑了,我才没相信这种捕风捉影的瞎话呢!”

“是他!都是他在胡言乱语!”

“对对对,最先说慕流云道长是‘兔儿爷’的就是他。”

最后大部分人的矛头都指向了刚才声音最大的那个人。

这个人慕流云和张驰都认识,正是阎老四,慕流云第一次上台打擂时遇到的对手,他们都记得这人耍赖在先又被慕流云打脸在后,人品显然是不怎么样的,也就难怪几两黄汤下肚,就捕风捉影地在背后污蔑起慕流云的清誉来。

这会儿阎老四的酒也醒了大半,终于记起了慕流云的厉害,现在可不是在擂台上,人家就算借题发挥活活打死他都没有可以说理的地方,想到这一层,阎老四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一般,讪笑着说:“我、我就是开了个玩笑,我没别的意思,您老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慕流云还什么都没说,张驰已经抄起一张条凳,呼地一下拍在了阎老四的脸上,把个人高马大的阎老四整个人都打得横飞了出去,撞翻了一张桌子,也引起了周围一片的惊呼声。

阎老四哼哼唧唧地半天爬不起来,也不敢叫骂或者反抗,张驰表现得如此凶神恶煞,又有武艺高强的慕流云在旁边看着,周围那些狐朋狗友们没有一个敢上来拉架的。

张驰完全气炸了,就算阎老四已经被打倒在地,他还不依不饶地冲上前去,边骂边狠狠踢打着阎老四:“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厚颜无耻的王八蛋!自己武功不济,打不过流云就耍无赖,耍无赖丢了脸还怀恨在心,背后给人泼脏水!你这种败类怎么不赶紧去死!”

周围的人只能目瞪口呆地眼看着阎老四被打得鼻青脸肿,嘴里还一叠声地不断求饶:“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我嘴贱!我不该胡说八道!夭寿啊!杀人啦!”

任凭他惨叫连天,张驰也没有半点要停手的意思,反而阎老四越是嚎,他就越是打得狠,最后还是慕流云上前劝止了他:“够了,这种时候还是别弄出人命的好。”

张驰一手还揪着阎老四的领子,愤愤地说:“可是这卑鄙小人如此污蔑你,你能忍我也不能忍!”

慕流云心平气和地劝道:“你也知道他不过是个卑鄙小人罢了,又何必为了一个卑鄙小人脏了自己的手。”

“可是……”张驰还是愤恨难平,慕流云淡然地摇摇头,“嘴长在别人脸上,我们就算管得了眼前,也管不住别人背后如何嚼舌根,有道是清者自清,流言什么的终究只是过眼云烟,不必放在心上。”

慕流云表现出如此的气度,让不少刚才还在跟风开黄腔的人都暗自有些愧疚起来,张驰哼了一声,悻悻地丢下了已经半昏迷的阎老四:“算了,我们走吧,真是倒尽了胃口。”

在张驰要出门的时候,慕流云问道:“对了,兔儿爷到底是什么意思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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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问题,张驰只恨不得回去把阎老四那混球再痛打一顿。

慕流云原本对男男之情毫无概念,也谈不上好恶,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心思,小心翼翼地寻求着机会,试图让慕流云没什么抗拒地接受“和男人在一起也可以”的观点,以便下一步想办法让对方接受自己,成功地从朋友上升为恋人。

可现在一切都还没个眉目的时候,计划就差不多被阎老四全搞砸了。

只怕在慕流云的心目中,“两个男人有一腿就会被人说闲话”的印象,今后很难再扭转过来了。

而且慕流云还要追着他问“兔儿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让他可怎么解释?

“没什么意思。”张驰心思有些烦乱地说,“就是一个卑鄙小人的污言秽语而已,管它作甚?”

“我就是有点好奇,这是什么很严重的骂人话吗?”慕流云困惑地看着他,“我还从未见过你生这么大的气。”

“不是!”张驰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却又不知该如何化解眼前的尴尬局面,“真的不是,这不是什么骂人的话,最多就是……闲言碎语之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