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3页)

去的地方是南半球的某个以蜜月圣地闻名的海岛,同行的还有其他两对情侣,见周晋珩形单影只,纷纷露出讶异的神色。

不过倒也不打紧,除了一起乘飞机,其余时间都不在一起活动。周晋珩乐得清净,只是在飞机起飞时,下意识去抓身边人的手,结果抓了个空,扭头看见空荡荡的座位,这才有了点孤单的实感。

三年前结婚时乘飞机从S市到首都,易晖就坐在他旁边,被飞机起飞的轰鸣声吓得小脸煞白,眼睛闭得紧紧的,抱着周晋珩的胳膊不吭声。

当时的周晋珩只觉得好笑,挣了半天抽不出胳膊,伸出另一只手推了下易晖的脑袋:“喂,有这么可怕吗?”

直到飞机平稳飞行,易晖才呼出一口气,慢慢松开胳膊,小声说:“怕,可怕的。”

周晋珩想不通:“那你平时都怎么坐飞机的?”

易晖低垂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就、就闭上眼睛,握紧拳头,忍一忍,就过去了。”

周晋珩更不明白了:“那你抱我干嘛?”

当时易晖的脸红得快滴血,多说一个字都要羞得晕过去一样,摇摇头,坚决不肯再说话了。

周晋珩现在回想,才知道在一个人最害怕的时候被他需要和依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易晖从一开始就给了他全部的信任,只相信他一个人,旁的谁都不信。

到地方下飞机,先跟随当地导游去酒店放行李。

等到把一切收拾妥当,周晋珩推开窗户,腥咸的海风灌屋里,这才有时间驻足欣赏眼前的异国风景。

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周晋珩忽而咧嘴角笑起来。他想到易晖的护照许多年没更换,早就过期了,竟还傻乎乎地订了出境旅游,若是准备出行的时候才发现,估计又要当场哭出来。

想着想着,又笑不出来了。易晖定下旅行时间是8月22日,他生日的第二天,难怪他今年春天就上蹿下跳地等夏天,问他夏天要做什么他又神神秘秘不肯说,想来早就在为这次生日做准备,那副画,那间小木屋,包括这场迟来的蜜月行。

岛上人烟稀少,静谧舒适,周晋珩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睡不着也吃不下的时候站在门前看海。

大多时候处在放空状态,他不敢刻意去想,怕有牵扯出一串藏在记忆深处、从前他看都没看一眼的画面。这些回忆太少,他怕自己太贪婪,一次性花掉太多,以后就没有了。

他根本没想到,还能得到与易晖有关的新记忆。

旅行的最后一天晚上,周晋珩一个人在海边坐着,直到工作人员上前劝他早点回房休息。迈着慢吞吞的步子靠近那座海边小屋时,他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是昏黄摇曳的亮光,他仿佛预感到什么,疾步冲进房间,入目的排排蜡烛和大片火红的花瓣险些灼伤他的视线。

然而这惊心动魄来得如同疾风骤雨,去得更加匆忙,当看到床头一束白色的花里夹着的一个信封,再联系这岛上的酒店提供的招牌服务时,随着心跳渐渐平复,周晋珩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易晖提前安排好了一切,包括这场隐秘而盛大的惊喜。

【亲爱的老公:

生日快乐!

喜欢这次旅行吗?听说这里很安静,之前的几天我应该没有吵到你吧?如果吵到你了,在这里向你道歉,对不起,千万不要生我的气。

还有,我知道你不喜欢红色,但是玫瑰象征爱情,就让我用这一次,好不好?

你还记得吗,我们结婚三年啦!

时间过得真快,很多东西都变了,你长高了,更帅了,有了许多许多的喜欢你的粉丝,拍了许多许多好看的电影。

但是也有很多东西没有变,比如我还是那么那么那么的喜欢你,一点都没有变少,一点点都没有。

听哥哥说,没有领证,就不算真正的一家人,所以,我决定向你求婚啦!

本来想等你求的,可是你那么忙,万一忘了怎么办?

看在我年纪比你大的份上,还是我来向你求婚吧!

准备好了吗?

马上就要开始了哦!】

信有点长,易晖略显稚气的字整整铺满一页。

看到这里,周晋珩只觉得心脏被攥紧,胸口闷涨呼吸艰难,将折叠的纸翻开继续往下看都做不到。

努力了几次,好不容易将纸页掀开,露出最下面几行字,周晋珩的手倏地一松,信纸飘飘荡荡落在床上的花瓣中。

烛光的倒映在信纸上,将整封信里最端正的两行字照亮。

【周晋珩先生,请跟我结婚吧!

——爱你的易晖】

小傻子成天“灰灰灰灰”地自称,这是他第一次写下自己的大名,郑重,虔诚,只为向一个人求婚。

周晋珩在这繁花簇拥的房间里独自站了很久,直到蜡烛燃尽,接连熄灭,刚才的灿烂鲜艳再不复见。

他抬起双手捂住脸,有液体自指缝间溢出,仿佛忍了很久,终于能借着这黑暗将其发泄。

有几滴落在信纸上,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周晋珩用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回答:“……好。”

南半球的小岛入夜时,本国南方小镇的刚迎来傍晚。

诊室的窗户朝向西北,这个时候阳光最好,推门进来,正好能看见一束光落在窗边人的头顶上,给他蓬松细软的头发笼上一层细腻朦胧的光。

“写完了吗?”他边走到桌前边问。

易晖仍保持伏案书写的姿势,认真地写完最后一个字才放下笔,呼出一口气,道:“写完了。”

刘医生在他对面坐下,把本子转过来看:“甜品,画画,养花,抓娃娃……没有了吗?”

易晖不解地眨了下眼睛:“还有什么?”

刘医生说明道:“命题是‘我喜欢的’,你喜欢的所有东西都可以写下来,包括人。”

易晖想了想:“那……加上妈妈和妹妹吧。”

“没有其他的了?”

“没有。”

“确定没有了?”

易晖被问得愣住,随后摇头:“确定,没有了。”

刘医生笑了笑,没再追问。

这是今天心理辅导的最后一个环节,易晖给用过的笔盖上笔帽,放回笔筒里。起身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住,下定决心般地转过来:“刘医生,上次你问的问题,我有答案了,现在可以回答吗?”

刘医生坐在椅子上没动,料到他会回头似的,向他招手:“可以,过来坐。”

易晖又坐了回去,被看透的不安感多少削弱了他的勇气。可总要说出来,也总要试试看,哪怕现在想起他,心还是会痛。

屋里很静,缓慢流动的空气陪着他与那段痛彻心扉的回忆做最后的告别。

约莫十分钟过去,易晖终于沉下一口气,抬头时眼神已不再踌躇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