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于笙在门口对人生进行了简短的思考。

无聊确实不好受,尤其家里只有一个人,又没什么事可做的时候。

但眼前的画面也太可怕了。

他甚至在怀疑这些人说得是不是同一种语言。

为了无聊就把命搭进去是没有必要的,于笙在门口站了半分钟,断然回神,转身要走。

才迈出一步,一道人影正好从外面进来,顺手嘭地带上了门。

沉重的木制镶铁大门卷携着一股劲风迎面合上,异常浑厚的一声,晃都没晃。

光线被尽数严严实实掩在门外,会堂里一下跟着暗下来。

于笙:“……”

“时间到——同学们,这就是今天的第一课。”

进来的人四十出头,相貌平平略微谢顶,带着个随身的麦克,声音透过会堂音箱传出来,震得嗡嗡作响。

“后来的同学都会被取消参加这次夏令营的资格。要想有优秀的成绩,首先要有严谨的时间意识和自律能力,遵守时间,是你们为了优秀做出的第一个选择。”

他看了看于笙,欣慰地拍拍他肩膀:“小同学,你很幸运。”

于笙面无表情抬头。

小同学挺内向。

来人见惯了内向寡言的好学生,没多在意,笑呵呵继续往前走:“我是你们这次夏令营的特邀负责人,来自H中,叫万永明,你们可以叫我万老师。可能有些人已经听过我们学校的办学风格……”

他边说边走,一个会堂的学生都自觉停了话头,鸦雀无声地坐直,连手都规规矩矩地放在了膝盖上。

会堂少说能容纳大几千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往后面空着的位置坐,整整齐齐地坐满了前面五六排。认真专注气氛肃穆,人手一个随时准备记笔记的笔记本。

于笙站在门口,认真开始思考这究竟是不是一个传销窝点。

白银代练说不定还是他们派出来引诱他的下线。

大意了。

于笙决定不着痕迹地离开这个鬼地方。

来自H中的万永明老师还在讲话,于笙边找办法边分心听他讲,也差不多听了个大概。

这位看起来相貌平平不太显眼的扫地僧常年执掌H中高三,曾经亲手教出了十个以上的省状元,手下的学生一本率百分之百,211985率百分之八十以上,有着极端丰富的教学经验。

这次过来,是专门被夏令营请来给同学们进行特训的。

会堂里的学生听得眼睛锃亮,掌声一阵一阵雷鸣地响。于笙在后面跟着听,也不由自主对他油然生出了些敬意。

并且更加坚定了逃出这个鬼地方的念头。

演讲的气氛很活跃,有不少人举手提问,台上台下互动不断。

万老师对学习方法慷慨地知无不言,这会儿已经开始介绍有关打饭时背单词卡和跑操时大声朗读课文的“补丁式学习法”。

于笙往后挪了挪,慢慢扫了一眼整个会堂。

侧门都锁了,出不去,窗户被厚厚的窗帘掩着。

这种大礼堂大同小异,窗户都有两米高,为了保证投影画面的清晰效果,厚实挡光的窗帘常年牢牢遮着,稍微一碰就能落下来两斤土把人埋上。

唯一能走的就是身后的大门,但会堂里实在太暗,要想推开门出去假装迟到取消资格,透进来的光线根本藏都藏不住。

不着痕迹是不可能的。

尤其这个门仿佛得有五百斤沉,只能凭惯性开关,带着劲风一撞就扫过一整个直角那种。

就一个人,不靠惯性并且保证不出声音地把门打开条不至于叫人发现的小缝,再不出声音不叫人发现地把门关上,几乎是个没法完成的任务。

刚才关门硬生生卷起的那一阵劲风还停留在记忆里。于笙没贸然行动,靠着门一下一下掰着手腕,继续思考稳妥的出逃方案。

……

没等思考出来,五百斤沉的门板先突兀地往后晃了一下。

于笙靠了个空,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有点诧异地回头。

两扇门依然合着,倒是没有之前那么严丝合缝,中间稍微错出来了一小点距离,不宽,还远不够光线能趁机灌进来的程度。

他现在没再靠着门,那一小点距离也开始慢慢往回挪。

越挪越近,眼看就要重新再关严。在他已经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体重的时候,外面先传来了极缥缈的咚咚两声。

于笙扬了下眉峰。

门太厚了,音响的扩音效果又好。要不是他正好离得近,这两声绝对不可能听得见。

他重新靠回门上,一条腿撑着地,用了点力气帮忙抵住了那一点儿缝隙,跟着敲回去了两下。

大概是没想到居然还能收到回应,外头原本试一下就打算放弃的人也下意识跟着拉住门,隔了一会儿,靠近了尝试出声:“朋友,听得见吗,帮个忙?”

声音挺艰难地挤进来,滤掉了大半音色,只能模模糊糊听见点儿内容,倒还能拼出大概意思。

估计就是刚才H中学万永明老师口中的,某个因为不具有时间观念,错过夏令营集合时间迟到而被取消资格的倒霉蛋。

幸运的小同学于笙懒的开口,单腿抵着地,回肘磕了下门,示意他一块儿跟着使劲。

和校霸的名声截然相反,真混熟了的人其实知道,于笙还挺乐于助人的。

他和三中的人都不在同一个小学初中,从一开始就不熟。刚上高一的时候又打了次挺狠的架,弄得整个班对他战战兢兢敬而远之,找他说句话都要一群人先抽签猜拳立生死状。

于笙那时候还因为乌鸦嘴这事挺不愿意说话,每天又忙于保证八小时睡眠,懒得跟人解释,这个误会就一直持续到了分班。

在段磊这个不认识大佬的愣头青冒冒失失撞上去、意外被大佬随手拉了一把之后,高二七班一众人才渐渐意识到,原来单手抡人的校霸脾气其实也挺好。

也会在上课替人打掩护、自习课帮忙望风。

两拨人约架只要找到他,说过几句话的,一般都会很好说话地友情出面镇场。

在一群问题少年把自己打进办公室关禁闭的时候,也会好心顺手送个外卖,兴致好了,还会翻墙出去帮忙买几副扑克麻将,隔着窗户扔进去。

每次到了考试前那几天,班里那几个好学生被吵得实在学不下去的时候,校霸甚至还会懒洋洋敲两下桌子,示意自己要睡觉,没话闭嘴有话传纸条。

以至于高二七班居然莫名其妙在年底评上了个优秀班级。

老贺在三中年年带最差的班,从来没带出来过优秀班级,兴奋得回来就给全班同学开了个班会,又高高兴兴地带着班长去领了奖。

被表彰的班长抱着奖状在主席台上,很羞愧地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做,被教育处主任当成谦虚,还很是欣慰地表扬了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