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靳林琨这个人很烦人。

大热天不快点儿走, 还非要拖着于笙照顾人家煎饼摊的生意, 欣然按照摊主报的要了两套。

于笙被他拽着胳膊,听着他和摊主“上次是大早上来的”、“对对我是喜欢什么都放”的热情闲聊, 就很想就地再把这个人揍一顿。

“都开始拿东西了,不要也不好……”

靳林琨买完煎饼还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一趟, 背着手回来, 给拎了两套煎饼等他的于笙做工作:“大热天出摊不容易, 不能打消人家的积极性。”

这人尤其擅长仿佛唬人地讲道理,语气一本正经, 好像一点儿都没受到嘴角藏都藏不住的弧度影响。

于笙于笙没傻到站在大太阳下面等他,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靠在阴影里玩儿了半天手机。好不容易等到这人回来, 不冷不热扫他一眼:“想笑就笑, 用不着忍着。”

靳林琨没忍住, 笑意鲜明地从眼底泛起来,抬手搭他肩膀:“朋友, 刚才——”

“别动手动脚的。”于笙抬手就扒他胳膊,“你热不热?”

那条手臂反倒收得愈紧, 靳林琨圈着他, 身后那只手递过来,把冰淇淋塞进于笙手里:“不热。”

这人的力气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大,于笙挣了下没挣开,没等反应,已经被他整个扣进了怀里。

于笙有点闹不清他要干什么, 皱了皱眉抬头,想要说话,正迎上靳林琨把头低下来,埋进他颈间。

于笙及时把冰淇淋举起来,一边想着自己现在这个造型和自由女神像的区别,一边聊胜于无地扯着他衣服领子往后拽了拽:“干嘛?”

不知道靳林琨又跑哪儿买的冰淇淋,抹茶味的,冰冰凉凉被塞进手心,稍苦的气息冲淡了牛奶的甜腻,冰淇淋颤巍巍高出蛋卷不少。

招牌的阴影投下来,行人遮着太阳匆匆走过,来来往往都忙着赶去目的地,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动静。

靳林琨的声音响起来,有点轻,语气反而格外认真:“谢谢。”

于笙:“……”

这是有多爱吃煎饼。

于笙被他抱着,只能把那个随时有坍塌危险的冰淇淋又往上举了举,随手在他背上乱拍两下:“谢个屁,赶紧放开,冰淇淋要化了。”

靳林琨轻轻笑了下,很配合地松开手,退开一步:“化了再给你买。”

他一开口,这几天好不容易淡化的慈祥就仿佛又跟着这句话回来了。

于笙简单算了算现在把人揍一顿的体力消耗,觉得还是没什么必要,吃了口冰淇淋,扯他一把:“赶紧走,还得倒车,光折腾就能烦死你。”

他就是随口找话说,偏偏靳林琨好像打定了主意每句话都要回答,老老实实地紧跟着他:“去你家,不烦。”

“……”

于笙决定闭嘴。

这边的大巴车半个小时一趟,还得再倒一趟车才能到车站。于笙带着他一路转车过去,坐上大巴车,才忽然意识到靳林琨是在跟他谢什么。

那天是夏令营开营第一天。

他被这个地方见鬼的学习热情震撼,决定趁早翻墙出去,回家该干什么干什么。

结果走到一半,在圈钱垃圾论坛里看到个挺烦人的八卦帖子,说琨神高二的人缘还挺好,被一群人齐齐否认,觉得这个人异常的不好相处。

说得煞有介事像真的一样,跟他印象里的那个欠揍的混蛋判若两人。

他想着这个舍友怎么这么让人操心,回了条微信,买了个煎饼就回去了。

于笙把最后一口冰淇淋吃完,侧过头,看着靠在座位里的靳林琨。

大巴车晃晃悠悠往前开,大半的人都在浅寐,窗帘拉不严,太阳还是会照进来。

靳林琨没让他靠窗,自己坐在时亮时暗的晃眼光线里,镜片后的黑眸阖着,不烦人也不欠揍。

安安静静的,手里还攥着那个什么都放的邪教煎饼。

于笙伸过手,打算把那个增加温度的热源先拿开。

才一动,身边的人就立刻睁开了眼睛。

靳林琨真睡着的时候,醒来的短暂冷色会有些慑人。加上他眼形狭长,眸色又格外的黑,眼皮稍微一抿就能吓得梁一凡就地坐个跟头。

于笙通常都是揍人的一方,一律把这人眯眼睛当成近视看不清楚,基本没受到他这个习惯影响,探过胳膊把窗帘用力掖了两下。

就想着闭上眼睛歇一会儿,居然真一不小心睡着了。

靳林琨缓了一会儿才回神,侧头看着于笙,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

很安静,阳光一落下来就像是被敛进了深处,瞳色深黑,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于笙迎上他的视线,忍不住皱了皱眉。

……也不知道这人都梦见了什么。

不太看得惯他露出这种神色,于笙剥开块糖塞进他嘴里,低头去抢靳林琨手里的煎饼:“出息……要睡就好好睡,我帮你拿着。”

“不用,烫。”

靳林琨手腕轻轻一转,另一只手过来,拉拉他胳膊:“于笙。”

于笙:“干嘛。”

靳林琨没说话,又叫了他一声。

……又开始了。

于笙:“有事说事,没事闭嘴。”

靳林琨从善如流地闭了嘴,依然扯着他的胳膊,唇角扬了扬,又闭上眼睛靠回去。

他这次没睡着,可也莫名的不想把手松开。

知道舍友向来心软,靳林琨假寐地闭着眼睛,正在盘算怎么才能多装着睡一会儿,身边的于笙忽然动了动。

于笙没把胳膊收回去,有点费力气地拿一只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摆弄一阵,一只耳机就被塞进了他耳朵里。

还有点儿凉意的指尖擦过他耳廓,轻快的钢琴曲顺着灌进来。

靳林琨本能摒了下呼吸,不及反应,眼镜已经被摘下来。

被晒得有点烫的眼睛被掌心覆住,草草揉了两圈,不太耐烦的嗓音响在耳边:“行了,睡觉。”

靳林琨轻轻扬起唇角,很听话地在微凉的手掌下放松下来。

不知道是因为眼皮上敷着的那点清凉实在太舒服,还是钢琴弹得太好听,这次大巴车没晃上多久,他就真的睡着了。

两个市的距离其实不算远,就是大巴车不上高速,不紧不慢地开到目的地,天色已经有点暗,步行街的灯牌都开始陆续亮起来。

靳林琨被于笙拍醒,才发现自己居然睡了整整一路。

“睡醒没有?”

于笙怕他没睡醒就过马路,一手拎着煎饼一手拎着他,在人行横道边上等着红灯:“没睡醒等回去再睡,先精神精神。”

靳林琨任他扯着,揉揉发酸地脖颈,很老实地跟在他身后:“睡醒了,睡得特别好。”

他其实一点都不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坐在一块儿,两个人戴着一副耳机,不知不觉地,心里的某种念头就一点一点地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