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什么态度这是?

你酷你有理,张嘴就让人滚,我佛我就活该受着?

灿烂如花的笑容僵在嘴角,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枯萎,陆同志没滋没味儿地咂咂嘴,深觉自己热脸贴了冷腚,平日里遍寻不见的自尊心这会儿居然罕见地受到了伤害。

但转眼一想,耍酷也要有资本,谁让人家有实力呢?

既然是凭自己本事耍的酷,受……就受着呗,也不少块肉。

宽慰完自己,陆惊风垮下肩膀,蜷起手指,把自作多情抛出去的橄榄枝又收回来,为了做点什么好缓解一下尴尬,被拒绝的那只手自觉上抬,揪了揪头顶那堆乱糟糟的蜷发。

原意是想把鸟窝头捋捋顺,结果越揪越乱,乱上添乱。

林谙瞥了他一眼,实在看不下去,只好退出凄惨的游戏界面,把手机塞回裤兜。

陆惊风刚想灰溜溜地转身,后脚跟还没转出个六十度,林谙伸长胳膊踮起脚,把他揪毛的手拉下来,紧紧握住大力甩了几下。

那幅度,那力道……差点把他肩膀甩脱臼。

甩完就嫌弃地丢开,“行了吧?”

酷姐把手揣回兜,啧了一声,表情颇为无奈,“可怜巴巴的,搞得好像我欺负你。”

陆惊风顶着清奇别致的发型,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表现得楚楚可怜令她产生如此错觉。

但既然对方给了台阶,那他也就勉为其难顺着往下溜。

“嗯,今天跟着我们跑了一天,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休息?怎么能就这么休息了?咱们还没给林妹妹办入职欢迎会呢,正好大家晚饭都还没吃,都饿了吧?直接去聚餐呗。”茅楹听了一耳朵两人的对话,举双手提议,“新同事嘛,联络联络感情,发展发展革命友谊,还是很有必要的。”

张祺习惯性帮腔:“是啊,得让林小姐感受到组织的热情!”

“茅楹你只是肚子里的酒虫馋了吧。”陆惊风插着腰,凉凉地一语道破真相,“欢迎会?理由还挺正经,难道不是随便攒个局就行?”

茅楹没皮没脸地嘻嘻一笑。

作为一朵圣洁的高岭之花,林谙自然不稀罕与彼等凡人为伍,拍拍屁股扭头就走,“没兴趣,你们随意,我要回……茅楹你松手!我跟你不熟,喂!警告你啊,别逼我动手打女人……”

剩下两个大男人并肩而立,默默看着茅楹嬉皮笑脸地用胳膊勒住酷姐的脖子,英姿飒爽地把人拽着实力倒退。

陆惊风咽了口唾沫,戳了戳张祺:“乖祺,确定不换个暗恋对象?这种金刚芭比巨臂萝莉你也敢要?”

张祺扶额叹息:“偶尔也有温柔可人的时候。”

这个偶尔可太偶尔了。陆惊风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

在茅楹的执意撺掇下,一行人一个不少地坐在了专营炒麻小的路边大排档,环境堪忧,还美其名曰——露天观景,夜风拂面,诗情画意。

随意支着的摇摇晃晃的小方桌上,铺着一层白色塑料膜,等菜的时候闲着没事干,拿筷子一捅就破。塑料一次性餐具,塑料红色凳子,塑料凉水瓶,林谙怀疑在这破地方用餐,得吃成一个塑料人。

闲聊的空隙,几盆油亮通红的小龙虾陆续上桌,一水儿的大铁盆,蒜蓉的、油焖的、清蒸的、麻辣的,卖相讨喜,闻香开胃。

精致讲究的林大少跟龙虾凸起的黑色小眼睛对视良久,面无表情地心想:这都什么玩意儿?

其余三人毫无心理压力,戴上一次性塑料手套,十指大动,大快朵颐,一点也不在乎用餐形象。

吃完一轮,陆惊风看他端坐半天没动弹,好心地抓起一只,隔空丢到他碗里,劝道:“到这儿就别端着了,看见那两人的吃相了吗?风卷残云猛如虎啊,一眨眼的功夫就什么也……诶!张祺你别动我的清蒸!靠,你再敢动一个试试,咬你信不信!”

林谙:“……”果然傻逼青年欢乐多。

好不容易攒个局,茅女侠一拍胸脯,豪气冲天地要了整整两箧啤酒。

一开始光杀熟,灌完张祺灌陆惊风,后来喝高兴了,灌不动佛系组长,就兴致勃勃地撺掇起林谙来。

别的不说,于喝酒这一项上,林大少身经百战,未逢敌手。

无敌是多么寂寞,于是欣然应战。

但是他千算万算算漏一卦,那就是——他现在的身体不是自己的,酒精耐受值跳崖式下跌,三瓶过后,直接被茅酒鬼按在崖底狠狠践踏,头一歪,爬都爬不起来。

酒足饭饱后,四个人清醒地坐下,两个人晃悠着起来。

还有两个被放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陆惊风哀怨地瞅了一眼面色酡红的茅楹,“你自己喝自己的,灌他们干什么。这下好,还得费心劳力地把人送回去。”

“自己喝多无聊,像个二逼似的。”茅楹转着杯子里最后一点残酒,笑着笑着觉得没意思,不笑了。眼部的妆容经过一整天的风吹日晒早晕了个干净,露出眼尾两条狼狈的细纹。

掐指一算,她今年都二十八了,终于成了一朵还没腐烂但也水灵不再的昨日黄花。

二人相顾无言,默默坐了一会儿。

“午暝他……”陆惊风喉结耸动,嗓子有些干涩,“回不来。你别等了。”

茅楹一开始没应声,埋着头不知道看什么。

“楹姐。”陆惊风唤她。

其实茅楹比陆惊风大几个月,但女人都不爱承认年纪大,总喜欢把自己往小了说,把别人往老了叫,所以她一直风哥风哥地叫陆惊风。

“他说的?”茅楹抬起瓜子脸,扑闪的大眼睛里,隐隐泛着水光,不知道是被麻辣小龙虾刺激的,还是泪腺太发达终于堵不上了,“他现在一天能清醒几分钟?”

“不定,长的时候十几分钟,短的时候就一句话的功夫。”陆惊风嘴里发苦,啤酒残留在舌苔上,发酵成浓郁的苦味,每吸进一口都像吞了蛇胆一样,“每回一醒,他都让我转告你,别等了。”

“你让他自己来跟我说。”茅楹不爱听这些,站起来付钱,一挥手眼泪就掉了下来,“让他自己来说。老装鸟算怎么回事?没出息的东西。”

硬气的声音里带了点哭腔,陆惊风顿时手足无措,呆愣地坐在原地。他拢着肩佝偻着腰,伸长了脖子,像个快被愧疚感吊死的罪人。

“风哥,你也别总觉得是你害了他……”

“楹楹,你怎么了楹楹,鞋子上的钻又掉了吗楹楹?”张祺醉得稀里糊涂,隐约听到茅楹的哽咽,挣扎着撑开沉重的眼皮,傻呵呵地大呼小叫起来,“你放心,我再给你买。不就是个镶钻的鞋吗?一个月工资的事儿,嘿嘿。等着,我这就去,哪家店来着?香什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