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在四八年的时候,老爷子席洪波、老太太齐月、至今未归的席国方、还有席国雄的儿子席泰泽,都在福省那边,齐月只是在医疗部做护士,三个男人互相扶持,发展都很不错。

结果当时出了点事——席泰泽在福省失联,悲痛的席洪波遍寻不得自己的长孙,又惦记家里的情况,就带着齐月回了西岐村。

而同样也参军过的席国振,则是只在三八年到四二年当了军医,而且他是一个人去了东北那边,并没有什么熟人帮他。后来他接到家里的信,说西岐村附近有匪徒出没,而当时席家就只有大房席国雄一个男人能顶事,席国振放心不下,自己跟长官谈了许久,放弃了很多福利,退伍回了家乡,他属于军转干,农村户口变成了城镇户口,回来后就找了关系,在镇上的钢铁厂上班,虽然他的医术不再有什么发挥的地方,但他为人正派又诚恳,在钢铁厂一样做的很好。

这样一算,席家至今还在当兵的,就只有席国方了。

“洪浪弟弟当初就只得一个闺女,之后从他媳妇苗家那边,过继了一个儿子,本来是要他养老送终的……”想起自己弟弟家的情况,席洪波觉得有点疲惫。

还没建国时,席家一向是只留大房住在祖宅,后头的孩子成家后就被分出去,另立一户。席宝太爷爷这一脉,是席家最正统的嫡系主脉,而太爷爷席洪波,只有席洪浪这一个弟弟。无论分家前还是分家后,两兄弟关系一直很好。先后结婚后,席洪波只比生了两儿一女,但席洪浪只有一个闺女。

两人当时已经分家,兄弟俩在一起闲聊,觉得席洪浪一家只有一个女儿席小珍,他老婆又是生产时伤了身体,不能再生,怕以后独女席小珍嫁出去,家里没有亲兄弟护着,而堂兄弟席国雄、席国振又是都被席洪波安排好了,打算等他们大了就去参军,到时候不一定顾得上老家这边。

另外,当时西岐村这边很难招到男人入赘。

所以,席洪浪考虑一段时间后,就从他老婆娘家那边领回来一个男孩,改名席国方,一直当亲儿子养。

领养的席国方也争气,从小到大就很懂事。

当初,席洪波是跟席洪浪兄弟俩一起去参军,结果没过几年,刚从军医转为战士的席洪浪牺牲了。

噩耗传回老家,还没娶亲的半大小子席国方,自己收捡了行李,也去当战士了。

可能这一脉注定是养不得男孩子,席国方没有牺牲,但受了重伤,不能再生育。

这件事一直是席洪波心里的一根刺,他总觉得是弟弟给他家挡了灾。所以,即使嫁到镇上的两个女孩,一个是他亲闺女席小妙,一个是他侄女席小珍,他每次送东西给镇上两家时,反而更照顾侄女一点。

本来他还打算让两个儿子都参军几年,既是长长见识,又是因为齐家当初的批命,要为他们家后代蹭一点“国运”。但是先是弟弟席洪浪牺牲,后是侄子席国方受伤失去生育能力,而他家跟他弟家两房,都各有一个闺女要嫁人,老家不能不留个能说话的男人给闺女撑腰。

最后,只有席国振去东北那边当了军医,而大哥席国雄留在家里,作为亲妹妹跟堂妹妹在娘家的靠山。

席国方是个很感恩的人,他明知自己不是席家亲生血脉,却从始至终都孝顺席家人,也不担心席家会亏待他姐姐席小珍。

在席洪波回乡后,席国方凭自己的本事跟战功,一步步升到现在的位置,从没有断过跟老家的联系。席国方不太方便跟他姐席小珍直接联系,每次都是把信跟包裹一并寄给席洪波,然后席洪波再把东西分给几家人。

“国方都寄过来了,也是他的心意,不好千里迢迢又给退回去的。”

齐月从席洪波手上拿过信,然后把包裹里的东西分成几份,“这也不是寄给我们一家的啊,还有小珍的呢。我们家日子过得去,小珍、小妙她们两人都嫁在镇里,又没有城镇居民的户口,她们家缺这些呢。”

“唉……”席洪波愁的有点想抽烟,但是从军队回来之后,他为了节省,就再也没抽过了,“他要是还在福省,我心知他在那边会有比较好的待遇,所以他寄多少东西回来我都不担心,但是,他现在调到北方去……都说北边现在太困难了,他作为一个领导,去那也不能搞什么明显的特殊待遇,吃苦肯定要吃苦的。他当年重伤之后,身体又不太好,不知道在那边会不会生病,生病了又没个女人照顾他。”

听着席洪波的话,席家小辈们都没吭声。

齐月拿着那封信看来看去,然后揉搓了一下信纸,“老头子,这信纸是不是比以前的要厚?”

“给我!”席洪波心猛地一跳,从齐月手里把信纸夺过来。

席洪波在离开福省之前,有跟席国方约定过,如果有什么事不好在写明面上——因为会有人拆信件查看,就做点手脚,用两张薄纸分别写“明信”与“暗信”,然后用特制的糊糊把两封信黏在一起。

齐月说信纸有点厚,恐怕这次是有暗信。

他去自己房里拿来一份药水,小心地慢慢浸润这信纸,然后用手指在边缘处轻轻揉搓着。

果然,这信纸能被撕开成两层。

齐月凑过去,跟席洪波一起,看这底下的暗信。

“战友曾卧底那边,去年年底被人陷害通敌,还没调查出结论,便在任务时牺牲,通敌一事暂时倒是没人再提,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被翻起。战友家庭普通,一家人受到迫害,妻子只能改嫁,只剩独子与比这孩子低一辈分的幼儿,不忍两孩子活活饿死,我便收养了他们,战友儿子自愿改名席泰铭,做我的儿子,另一个在血缘上是泰铭的堂侄,不好叫他们做兄弟,就没有改名认儿子,只是带在我身边养活,这个小的叫钟以泽。

泰泽在四八那年的行动,与我战友类似,只是知道这件事的人极少,只有上头那几位,应该不会有事,只是,家里以后要注意一点,切勿提起当年事项。因为没有找到泰泽的身体,所以我们无法确定他是牺牲还是去了那边,若是局势不好,这件事被有心人拿出来,会对席家不利,希望堂伯与国雄大哥好好说这件事。

北方这边粮食缺乏,但我有上头的补贴,带着两个孩子不至于吃不饱,就是没什么绿叶菜,我跟孩子都有些上火,若是家里能弄到茶叶或者菜干,最好寄予我一些。”

念完这封暗信,席家陷入了沉默。

席国雄揉揉自己胸口,嘴张开几次,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去跟银花说一声这个事。”

席国雄的妻子叫张银花,自从儿女都出事之后,这个女人抑郁至极,得了失语症,身体还不好,所以几乎天天呆在大房的屋子里。除了偶尔被席国雄喊出来晒太阳,就只有吃饭时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