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隔间之外响起大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是大门关上的声音。

来人的脚步很轻,几乎听不见,唐娜在书房中等他,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气息,她很快察觉到来人站到书房的门外,却迟疑地停下脚步。

唐娜没有犹豫,她这直接站起来走到门前,一把将门推开看向房间外的人:“不进来吗?”

唐安不知道顿在那里想什么,被她开门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由后退了一步。

而唐娜侧身让开,示意他进来,门外的人又沉默了几秒,顺从地走进房间里,一走进房间里,他反倒镇定下来,冷静地开口:“唐娜导师,你找我是因为今天白天发生的事吗?”

恶意伤害同学在任何学院都是不可被姑息的事,就算这里是帝国学院对外军事系也一样。

唐安在动手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受惩罚的准备,不是有恃无恐,相反,他也许更希望能因此被退学,即使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知道唐娜一定会阻止,却仍没有收手,抱着卑鄙的试探的态度。

“才不是呢,”而唐娜的反应出乎他预料,唐娜随手把门关上,转身之间设下一个防窃·听的法阵,她转过身来,目光直直地看向他,“我们之间,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吧?”

唐安看到她设下防窃·听的法阵,又听到她接下来的话,他嘴唇颤抖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唐安,我知道你还记得我,”唐娜逼近一步,“既然你敢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地出现在我面前,就该有被我认出来的心理准备了吧?”

唐安听到她的话,眼神意外中带着了然,他的声音有些苦涩:“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被消除记忆吗?所以八年前的那次……”

“是,我从一开始就记得所有的事情,所以你是不是应该换一个称呼了?”

唐娜话语之间抬手,释放出一股细小的魔力击中他用来隐藏瞳色的法阵上。

唐安没有阻止,只见他眼睛前方两厘米的空气扭曲了一下,他用来伪装的法阵被唐娜解开了,魔力的波动散去,法阵之后露出他真实的双眼。

那是一双如同黄金流动般的眼睛,如同野兽一般的瞳孔此时并不冰冷,泛着突然见面的无措,他眨眨眼,很快撇开了头。

那双眼睛唤起唐娜的记忆,年幼时发生的事情就如同永不褪色的胶片,一直印刻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无法遗忘知道真相时的震惊,也没有忘记之后自己所发的誓言。

如今她一步步走来,已经走得很远,弟弟唐安终于也来到了她触手可及就的位置。

唐娜伸出手,轻轻抚上那张还带着儿时影子的面容,她曾经想过很多再次见到唐安时要说的话,现在却觉得那些都不再重要了,她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唐娜上前一步站到离他很近的地方,抬手便拥抱住他,她轻声说道:“欢迎回来,唐安。”

一种无法抑制的酸涩从唐安的心底蔓延开来,他差一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鼻头一酸热泪就充盈了眼眶。

这么多年,他还以为自己习惯了痛苦,其实不是,只是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所以找不到可以诉说的人,因此只能把所有的苦咽下肚子,他没想到,一路走到现在,他竟还会像一个孩子一般动摇,差一点就忍不住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说出来。

他放轻了呼吸,试图平复心情。

但随着思绪一次一次徘徊,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眼眶逐渐堆积不下更多的泪水,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唐娜察觉出不对劲,轻轻松开他,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她忍不住笑了,抬手替他擦眼泪,笑话道:“怎么还哭了呢……”

但是说着说着,她忽然一声不吭,她看着他,几秒后再次用力地抱住他,比刚才还要用力许多。

她的身体颤抖着,呼吸变得急促,一股热气从胸口涌上来,眼眶几乎在一瞬间酸涩无比,轻轻一眨眼睛就掉落下来,滚烫的液体不断涌出,一滴又一滴怎么也止不住。

涌出的泪水一下子湿透她的脸颊,很快把她拥抱的人的衣服也弄湿了,她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很快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放任自己放声大哭起来。

就仿佛要把这些年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一样,两个人倚靠在一起,缓缓滑落跌坐在地上,唐娜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只觉得一层一层的悲伤从心中冒出来,多年来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忽然爆发出来。

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哭过,不管是小时候眼睁睁看着弟弟被夺走的时候,被塞进冰冷的机器消除记忆的时候,还是之后任何一次遇到困难的时候,她都没有哭。

而她现在忽然明白,当年她不是不想哭,而是不敢哭,就如同一根弦一直绷着,不敢松一口气。

冰封的回忆用上心头,她的眼泪便如同决堤一般,每当她想要控制一下,又忍不住冒出来。

她会忍不住想,唐安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苦,不然为什么,她只说了一句话他就哭了呢?她知道的,她知道如他一般的身份会受到怎样的待遇,她也能想象,他经受过怎样的折磨,忍耐过多少的痛苦才能走到现在。

十七年了,十七年多少风风雨雨,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才再一次见到弟弟,能光明正大地喊出他的名字,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自己的身份,能够再一次拥抱他,能够真心问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一想到这些她也忍不住觉得心酸,就像有人死死按在她的酸筋上那般酸,一遍又一遍,这样的想法在心头徘徊,眼泪就一次又一次地冒出来,湿热的液体打湿她的脸颊。

她的心中酸涩无比,嘴唇和鼻头都感到温热,她能感受到自己鼻间呼出的灼热气息,她如梦初醒般呢喃着问道:“你这些年过得很苦吧?”

唐安本来已经忍住了,听到这句话又没忍住,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但他心中又觉得他们现在这样有些好笑,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拍打姐姐道:“快别说了。”

都不是小孩子了,两个大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算什么样子。

唐娜也觉得有些好笑,她说起来自己都不信,心里一边不想这样,一边又忍不住难受,就又哭又笑的,即使扯开嘴角笑起来,眼泪却还是照样掉下来。

她哭得自己都没脾气了,如同一个普通人一样大口喘气,深深地呼吸一口,就好像想要把刚才哭出去的空气都填进肺里。

他们总觉得前半辈子的泪点都在今天被戳了一遍,就像突然决堤的堤坝没那么容易被堵上,就算想要收,也很难,干脆就哭了个痛快。

一个小时之后,唐娜抽·出一张纸巾擤掉最后一把鼻涕,让清洁机器人清理干净,忽然觉得神清气爽,头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