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5页)

“我明白我明白,我错了。”

“当然是你错了。以后有这种事我不会轻饶,斯波德。”

“是是,我懂了。”

“自从我踏进这房子以来,就对你的所作所为不甚满意。比如饭桌上你看我的眼神。可能你以为人家不注意,人家怎么会不注意。”

“当然当然。”

“再比如你说我是可怜虫。”

“对不起,我不该叫你可怜虫,伍斯特。我说话没经过大脑。”

“要时刻经过大脑,斯波德。好了,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晚安,伍斯特。”

“晚安,斯波德。”

他低着头匆匆走了。我转身望着达丽姑妈,她一直在背景里制造摩托车的动静。她望着我,好像见了幻象似的。想必这一幕叫这位无辜的旁观者大开眼界。

“嘿,我还真是……”她住了口。也许该庆幸,因为此妇人激动起来常常忘了自己并不是身在狩猎场,那个动词要是说出口,只怕在场的男女老少承受不起。

“伯弟!这是怎么回事?”

我漫不经心地一挥手。“嗨,就是给他个小教训,叫他尝尝我的厉害而已。对斯波德这种人,一定得采取强硬政策。”

“这个优拉丽是谁?”

“啊,这可难倒我了,个中详情只有吉夫斯才知道。不过问也是白问,因为俱乐部有严格规定,会员只能说到这份上了。吉夫斯呢,”功劳是谁的就是谁的,这是我的一贯原则,“不久之前刚跟我报告,说只要对斯波德说自己知道优拉丽的事,就能让他蔫下去,像烧着的羽毛。你也看到了,这蔫下去确实是他烧着的羽毛模样。至于此女是谁,我一点头绪也没有。我只能猜测她是斯波德的一段过往,只怕还是相当见不得光的一段。”

我叹了口气,心里不是不动容。“咱们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是不是,姑妈?那轻信的女子怎知男人会变心……那小小的包袱……伤心欲绝地走到河边……扑通……咕噜噜的哭声……我看是这样,你说呢?也难怪他面如死灰,生怕叫世人知道。”

达丽姑妈深吸一口气,一副“灵魂苏醒”的表情。“老好的勒索!什么也比不上!我以前这么说,以后还是这么说。危机之中百试不爽。伯弟!”她惊呼,“这意味着什么,你想到没有?”

“什么,老亲戚?”

“既然你抓住了斯波德的把柄,那你偷奶牛盅的唯一路障就清除了。你今天晚上就晃悠过去下手。”

我抱憾地摇摇头。刚才就怕她会从这个角度理解,现在我不得不打翻她这杯美酒。对姑妈做这事总叫人不愉快,尤其是小时候她还把我抱在膝上逗弄啊。

“不,”我说,“你错了。我这么说你别见怪,你这是说胡话。斯波德诚然不再构成交通隐患,但是小本子还在史呆手里。我得先弄到手,不然不能对奶牛盅轻举妄动。”

“为什么?啊,看来你还不知道吧。玛德琳·巴塞特跟粉哥挠头的订婚取消了。她刚才亲口告诉我的,说是绝对机密。这就结了。你原来怕小史黛芬妮把小本子交给老巴塞特,从而破坏婚约,现在既然破坏了——”

我又摇晃起脑袋瓜。

“亲爱的姑妈,你推理错了,”我说,“离重点差了一里地。只要小本子在史呆手里,就没法拿给玛德琳看。只有拿给玛德琳看了,果丝才能证明他之所以摸索史呆的腿,根本不是出于她想象的居心。只有证明不是出于她想象的居心,果丝才能拨乱反正,促成和解。只有拨乱反正,促成和解,我才能摆脱这个麻烦,不用娶这个见鬼的巴塞特。没错,我重申一遍,我得先拿回小本子,再作别的打算。”

我对情况这一番毫不留情的分析产生了效果,从态度上就能明显看出她被打动了。有一阵子工夫她默默咬着下嘴唇,眉头紧锁,像喝了杯苦酒。“嗯,你打算怎么拿到手?”

“我计划去搜她的房间。”

“这是哪门子的计划?”

“亲爱的老姑妈,果丝经过调查,证实东西不在她身上。通过进一步推理,我们认定一定在她房间里。”

“话虽如此,你这个笨蛋,她房间哪里?哪里都有可能。而且不管是哪儿,保管是藏得十分仔细。我看这一点你是没想到吧。”

我的确没想到,大概我那声“啊哦”揭露了真相,所以她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像饮水的野牛。

“你以为那小本子明晃晃地摆在梳妆台上吧。行了,你愿意就去搜吧,我看也不碍什么事。总算有点事做,没空出去鬼混了。我呢,这就回屋去想个明智的办法。咱们俩总得有个人做吧。”

她走到壁炉台前停住脚步,拿起一只瓷马往地上一摔,踩了几脚就走了。我有点心神不定,本以为一切安排就绪,现在发现事与愿违,自然受了点刺激。我坐下来,埋头苦思。

苦思之下,我不得不承认我这亲骨肉说得有理。放眼我这间屋子,要是我手里有个皮面小本子,写满对老巴塞特喝汤仪态的批评,我一下能找到十几处上佳的藏匿地点。据此推算,史呆的老巢里,情况也类似。要是我此番前往,面临的搜寻任务可能连最精明的警犬也一筹莫展,更别说我从小就不擅长找拖鞋游戏。

为了让大脑休息一下,我又拿起了“鸡皮疙瘩”。感谢上苍,我还没读完半页就一声惊呼。这一段太重要了。“吉夫斯,”片刻之后他走进屋,“这一段太重要了。”

“少爷?”

原来我语出仓促,需要加个脚注。“是我读的这本惊悚小说,”我解释道,“等一下,解释之前,我先要对你致以崇高的敬意,你那条斯波德的信息十分准确。十万分衷心的感谢,吉夫斯。你说‘优拉丽’这个名字会叫他萎靡不振,的确如此。斯波德之为威胁……是‘之为’吧?”

“是,少爷,一点不差。”

“我想也是。嗯,斯波德之为威胁,是秋后的蚂蚱。他已经退居二线,彻底停产啦。”

“着实令人快慰,少爷。”

“可不。但是咱们还有一个比彻坎要跳[5],小史呆还掌握着小本子。吉夫斯,咱们必须找到这个小本子重新夺回来,才能继续下一步的动向。达丽姑妈刚刚没精打采地走了,因为她虽然赞同这玩意儿几乎肯定藏在那个小毛丫头的卧房,但觉得不可能落到咱们手里。她说没人知道小本子在哪里,而且不管在哪儿,无疑藏得很仔细。”

“难就难在这里,少爷。”

“没错。所以要提到这非常重要的一段。它指明了方向,叫咱们不用走歪路。我念给你听听。侦探正跟朋友分析情况,其中的‘他们’目前身份不明,总之是一群歹徒,为了找到被窃的珠宝,搜遍了某女士的房间。留神听着,吉夫斯。‘他们好像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亲爱的波斯尔思韦特,但是有一个地方他们却放过了,外行啊,波斯尔思韦特,三流的外行。他们从没想过要搜一搜柜橱顶上,换成经验老到的恶棍,一定会头一个想到,因为’——注意这一句——‘因为他知道,这是女性首选的藏匿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