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3/4页)

现在,正午时分灼烧大地的已经不仅仅是太阳——整个天空就像一个庞大的金属穹顶,时时刻刻散发着炽热的白光。无情的光自四面八方倾泻而下,天空便是一轮巨日。他们改在晚上赶路,每天黎明便准备扎营,日出时开始休息。沙漠和广袤死寂的乱石荒野被驼队远远地甩在身后。现在,周围已经随处可见昆虫似的灰色植被,矮小的灌木枝条纤细,饱经沧桑的树皮结了一层硬壳,倒像是长在地面上的一个个节瘤,望之令人作呕。暗沉的地貌平坦无比,草木一天比一天繁茂,树上的棘刺越来越坚硬锋利。很快零星的树木开始出现,它们目中无人地矗立在原野上,扁平的树冠投下宽阔的树荫,但在烈日下它们却无法提供任何遮蔽,仿佛一阵无形的轻烟。夜空中没有月亮,空气倒是变得暖和多了。有时候他们在漆黑的村庄里穿行,偶尔有受惊的野兽一溜烟地从前面跑过。她很想知道这些动物在白天看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但她从未感觉到真正的危险。她时时刻刻都想待在贝尔卡西姆身边,这样的欲望令她饱受折磨,但除此以外,她似乎已不再有别的任何感受。她已经很久没有说出过内心的想法,她也习惯了任由身体采取行动,不作任何思考,所以往往要到很久以后,她才会发现自己正在做某件事情。

一天晚上,她叫停了驼队独自去灌木丛里解决一些必须解决的问题,朦胧中一头庞大的动物仿佛正在朝这边靠近,她吓得大叫起来,结果却发现那是贝尔卡西姆。他草草安抚了她一下,然后野蛮地把她推倒在地上跟她做爱,驼队在一旁等待着这场突发事件结束。尽管锋利的棘刺扎进了她全身各处,但她却觉得理所应当,所以在接下来的半个晚上,她一直平静地忍受着痛苦。直到第二天,棘刺仍留在她的肉里,伤口开始化脓。贝尔卡西姆脱掉她的衣服发现了红肿的伤痕,立即大发雷霆,因为这损害了她洁白的身躯,让他兴致大减。那天他没有跟她做爱,倒是逼着她忍痛挑掉了所有棘刺,然后又用黄油涂抹了她的双腿和脊背。

现在他们都在白天做爱,每天早上结束后,他会用毯子盖住她的身体,然后带上一壶水走到几步外,站在熹微的晨光中痛痛快快地洗个澡。接下来她也会拿一壶水尽量走远一点,但实际上她经常发现整个营地的人都在看她,因为周围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遮挡。不过那些牵骆驼的仆人看她的眼神像骆驼一样平和。虽然这个女人早已成为他们热议的话题,但她仍是主人的私有财产,就像主人扛在肩上那几个装满银子的软皮袋一样神圣不容侵犯。

终于有一天晚上,商队走到了一条经常有人通行的路上。前面远远地出现了一堆火光,他们走到近处,看到那支队伍里的人和骆驼都在睡觉。黎明前他们在一座村庄外停下来吃饭。天亮后贝尔卡西姆走到镇子里,带回来了一堆衣服。姬特还在长满棘刺的灌木投下的树荫里睡觉,但他叫醒了她,把那些衣服铺在毯子上,指挥她脱下旧衣服换上新的。她高兴地脱下自己早已破旧不堪的衣服,穿上柔软的裤子,宽松的背心和飘飘荡荡的长袍,感觉心情越来越愉快。在她走来走去换衣服的时候,贝尔卡西姆一直盯着她看。等她换好了衣服,他招呼她过去,将一条很长的白头巾裹在她的头上,把她的头发完全遮了起来。他坐回原地,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皱起眉头再次叫她过去,用一条羊毛腰带缠住她的上半身。腰带绕过她的腋下在背后紧紧地打了个结。她觉得有些呼吸困难,想让他把它取下来,但他只管摇头。她突然意识到这些都是男人的衣服,他把她打扮成了男人。她不禁笑了起来;贝尔卡西姆也跟着她笑,然后让她来回走了几圈;每次经过他面前,他都会满意地拍拍她的屁股。她自己的衣服被扔在了灌木丛里,一小时后贝尔卡西姆发现那些衣服被商队里的一个仆人捡了回去,可能是想拿去前面的镇子里卖掉,他立即大发雷霆,命令那个家伙把衣服交出来。年轻的商人让犯错的仆人挖了个浅洞,监督着他把所有衣服就地埋了起来。

她走到驼队里,自出发以来第一次打开自己的手提箱,照了照箱盖里镶嵌的镜子。这几周里她的皮肤已经被晒成了深棕色,现在她看起来活像个阿拉伯男孩。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笑了起来。她还没欣赏完镜子里自己的模样,贝尔卡西姆就一把抓住她把她拖到了毯子上。他发疯般亲吻爱抚了她很久,一边叫她“阿里”一边快活地大笑。

村里的房屋都是土砌的圆形窝棚,房顶上铺着茅草,看起来格外荒芜。他们三个人把仆人和驼队都留在村外,自己走去小市场里。老头儿买了几袋香料。天气热得出奇,粗糙的羊毛摩擦着她的皮肤,勒在胸口的腰带让她觉得自己随时可能晕倒在尘埃里。市场里蹲着的人皮肤都很黑,其中大部分人面容苍老,死气沉沉。一个男人举着一双穿过的便鞋跟姬特说了几句话(她光着脚),贝尔卡西姆立即推开了他,连说带比画地表示自己身边的这个男孩脑子不太灵光,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他,也不能跟他说话。他们在村里穿行的时候,贝尔卡西姆这样解释了好几次;所有人都毫无异议地接受了他的说法。一个老妇人抓住姬特的衣服乞求施舍,她的脸和手都被麻风侵蚀得惨不忍睹。她低头一看立即吓得尖叫起来,情不自禁地抓紧贝尔卡西姆寻求保护。他毫不客气地推开老太婆,她踉跄着摔倒在一个乞丐身上;紧接着他狂风暴雨般骂了她一番,最后还怒不可遏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旁观者似乎看得很开心;但跟他们一起出来的老商人摇了摇头。后来他们回到镇外与驼队会合以后,他开始责骂贝尔卡西姆,愤怒地对姬特身上的每一件东西指指点点。但贝尔卡西姆还是嘻皮笑脸,只肯用单字答话。不过这一回老头儿的怒火似乎格外猛烈,她觉得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徒劳的警告,大概从此以后他就不会再管他们俩的事儿了。不过当然,无论是今天还是以后,这个人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黄昏时他们再次出发。晚上他们遇到了几次赶着牛的牧人,又经过了两座街上点着灯火的小村。第二天商队休整时,路上的行人一直不绝于缕。那天傍晚,太阳还没下山他们就动身了。等到月上中天,商队走到了一座小山包顶上,脚下不远处,一大片城市的灯火映入眼帘。她仔细倾听男人们的交谈,希望知道那座城市的名字,但却没能如愿。

大约一小时后,他们走进了城门。月光下的城市寂静无声,宽阔的街道空无一人。她意识到刚才在山上看到的火光实际上是在城外,宿营的旅人沿着城墙点起了一堆堆篝火。城里一片死寂,在那堡垒似的大宅高墙后面,所有人都睡着了。不过当他们拐进一条小巷开始卸货,她依然听到单峰驼的嘶鸣中夹杂着不远处传来的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