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阿加莎姑妈吐露心声(第2/2页)

“介绍一下,这是我侄子伯弟·伍斯特。”阿加莎姑妈说道,“他刚到。真没想到!我完全不知道他要来罗维尔。”

我打量着这对姐弟,觉得自己像只猫站在一大群猎犬中间。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就是陷入了包围圈的感觉。内心有个声音悄悄说,伯特伦此次凶多吉少。

那位弟弟矮矮胖胖,面孔颇像只绵羊。他戴着夹鼻眼镜,一脸大慈大悲,而且还打着罗马领,就是扣在脖子后的那种。

“罗维尔欢迎你,伍斯特先生。”他开口道。

“哎,西德尼!”那姐姐说,“你看伍斯特先生像不像复活节在奇普利讲道的布伦金索普教士?”

“哎呀!真不是一般的像!”

这两位盯了我一阵,仿佛我在玻璃箱里展出似的。我也回瞪着他们,并把这位小姐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她果然和阿加莎姑妈口中“如今伦敦那些胆大妄为的年轻丫头”不一样。没剪齐耳短发,也没有吞云吐雾。我好像还没讲过谁这么——正经,就是这个词。她的裙子普普通通,发型也普普通通,面色平和,像圣人似的。我不想乱充福尔摩斯什么的,不过第一眼看到她,我就忍不住想:“这姑娘在教堂里弹管风琴!”

于是乎,我们先是彼此大眼瞪小眼,接着寒暄了一阵,然后我就告退了。不过脱身之前,不免被安排下午开车带这对姐弟出去兜风。一想到这,我大感抑郁,觉得只有一件事好做。我立刻回到房间,翻出腰封,绕在腰间。

我转过身,吉夫斯吓得一个倒退,像匹受惊的野马。

“抱歉,少爷。”他哑着嗓子说,“少爷不会是打算如此打扮出门见人吧?”

“你说腰封?”我装出漫不经心的随意口吻,故作轻松,“对,可不!”

“我建议不要,少爷,请少爷三思。”

“为什么?”

“少爷,其效果异常花哨。”

我断然予以驳斥。我是说,我比谁都清楚,一切吉夫斯说了算什么的,但该死的,自己的心灵总得自己做主吧。反正不能臣服于男仆。还有,我这会儿心情沉重,只有腰封能让我振作起来。

“知道吗,吉夫斯,你的问题,”我说,“就是你太——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太狭隘。你老是意识不到,咱们不是总住在皮卡迪利。像罗维尔这种地方,必须得穿点有颜色的、带点诗意的才好。就说刚才吧,我在楼下看见有个人穿着一套黄丝绒礼服。”

“话虽如此,少爷——”

“吉夫斯。”我坚定地说,“我心意已决。我现在有点意志消沉,需要打打气。再说了,这有什么不妥?我看这腰封正合适,颇有点西班牙风姿,透着西班牙贵族气。就是维森特·布拉斯科那个谁的劲儿。英勇的贵族绅士登上斗牛场。”

“遵命,少爷。”吉夫斯冷冰冰地说。

这种事真叫人心烦。要说有什么事最叫我糟心,那就是家里闹不和。我感觉得到,这主仆关系要别扭好一阵子了。此外,再加上阿加莎姑妈钦点的海明威小姐那个乱摊子,坦白承认,我觉得自己是没人疼的孩子。

下午的兜风和料想的一样,无聊得发霉。那助理牧师先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那位小姐欣赏风景,而我老早就头痛发作,从脚心开始,越往上越厉害。我跌跌撞撞地回了房间,换衣服吃晚餐,觉着自己备受欺凌迫害。要不是因为之前腰封的事,我准保要扑在吉夫斯的脖子上抽泣,把一腔烦恼哭诉给他听。就这样,我还是没能独自担着。

“我说吉夫斯。”我说。

“少爷?”

“调一杯浓白兰地苏打给我。”

“是,少爷。”

“要浓的,吉夫斯。少放苏打,多兑点白兰地。”

“遵命,少爷。”

一杯酒下肚,我好像舒服了一点。

“吉夫斯。”我说。

“少爷?”

“我觉得我是掉进火坑了,吉夫斯。”

“果然,少爷?”

我眯着眼看着他。他这态度也太淡漠了,还在揪着腰封那事不放。

“不错,烧到眉毛了。”我咽下了伍斯特家的傲气,想和他拉近一点距离,“你见没见过有个姑娘,总和那个牧师弟弟在一起的?”

“少爷是指海明威小姐?见过,少爷。”

“阿加莎姑妈希望我娶她。”

“果然,少爷?”

“嗯。你看怎么样?”

“少爷?”

“我是问你有什么建议没有?”

“没有,少爷。”

这家伙这么冷淡不友好,我只好咬紧牙关,努力装作无所谓

“啊,那好,唰啦啦!”我说。

“所言极是,少爷。”吉夫斯说。

于是乎,也就这么着了。

[1] Ciro,伦敦的夜总会。

[2] 虚构地名。

[3] Joie de vivre,原文为法语,意为“生活乐趣”。

[4] Splendide,原文为法语,意为“精彩”。

[5] 虚构地名。

[6] 当时有身份的女士需有男伴才能出入各种公共场所,“一战”前伦敦已有数十所女士俱乐部,允许女士独自出入;吸烟室则是男士讨论“女士不宜”话题的场所。

[7] Bertram,伯弟的昵称。

[8] 维森特·布拉斯科·伊巴涅斯(Vicente Blasco Ibáñez, 1867—1928),西班牙政客、作家,尤其以作品改编的电影而著名,代表作《启示录四骑士》(19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