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珍珠似泪珠(第2/3页)

我写好收据递给她,多少觉得自己是个大傻子。

“给你。”我说。

她接过字条,塞进手袋里,又一把抓过钱递给西德尼,然后,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冲过来吻了我一下,然后就拔腿走了。

不得不说,我震惊了。这也太突然、太意外了。我是说,像她这种姑娘,娴静端庄什么的——怎么也想不到她还会主动吻人家。我眼前一片雾蒙蒙的,恍惚见到吉夫斯从背景处浮现出来,正帮那弟弟穿外衣。我记得当时胡乱想,人怎么受得了把自己套进这种玩意儿呢?与其说是件衣服,不如说是麻袋还差不多。他穿好后走过来握住我的手。

“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伍斯特先生!”

“哎,别客气。”

“你挽救了我的名誉。无论男人女人,我的好主,”他相当激动地按摩着脑瓜,“名誉是他们灵魂里面最切身的珍宝。谁偷窃我的钱囊,不过偷窃到一些废物,它只是从我的手里转到他的手里,而它也曾做过千万人的奴隶。可是谁偷去了我的名誉,那么他虽然并不因此而富足,我却因为失去它而成为赤贫了。我打心底里感谢你。晚安,伍斯特先生。”

“晚安,老伙计。”我说。

门关上了,我冲吉夫斯眨了眨眼。“这事怪可怜的,吉夫斯。”我说。

“是,少爷。”

“还好我手头有现钱。”

“这——呃——是,少爷。”

“听你好像不大赞同。”

“我无权批评少爷的做法,不过冒昧说一句,我认为少爷不免有些冲动。”

“什么,你是说借钱?”

“是,少爷。法国这些流行的温泉胜地吸引了不少鼠窃狗偷之徒,这是尽人皆知的。”

这么说可有点不公道。

“听着,吉夫斯。”我说,“我一般都不介意,不过要是你对人家堂堂的神职人员也出言不什么来着——”

“也许是我疑心过重,少爷。总之,类似的伎俩我见过不少。来少爷手下做事之前,我在弗雷德里克·拉内拉赫勋爵府上当差,勋爵就曾为一个巧妙的骗局所害,我想那个骗子绰号是‘泥鳅鱼西尼’。他在蒙特卡洛和我们不期而遇,当时身边还有一个女性从犯。”

“我不想打断你追思往事,吉夫斯。”我冷冷地说,“不过你根本是胡说。我这事哪能有什么猫腻?人家不是留下了珍珠吗?所以嘛,说话前要考虑清楚。好了,你最好跑一趟前台,把东西送到酒店保险柜放好。”我打开首饰盒,“哎呀,天哪!”

这见鬼的盒子里空空如也!

“哎哟,神哪!”我惊呆了,“可别说,难不成我还真被人下了套了!”

“正是,少爷。这场骗局和刚才所说的弗雷德里克勋爵的遭遇如出一辙。趁那位女性同伙感激地拥抱勋爵时,‘泥鳅鱼西尼’用另一只首饰盒偷天换日,由此一并带走了珠宝、现金和收据。之后,他凭借收据向勋爵索要珍珠,勋爵遍寻不着之下,只好支付高昂的赔偿。这个圈套虽然简单,却屡试不爽。”

我好像踩漏了一级台阶,猛的一个惊觉。

“‘泥鳅鱼西尼’?西尼!西德尼神父!哎呀,老天,吉夫斯,你看这个牧师就是‘泥鳅鱼’不成?”

“是,少爷。”

“但也太不可思议了。他的领子可是扣在脖子后的呀。我是说,主教都能被他骗了。你真觉得他就是‘泥鳅鱼’?”

“是,少爷。他一进房间,我立刻就认出来了。”

我瞪着这家伙。

“你认出他了?”

“是,少爷。”

“那,见鬼。”我大为激动,“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

“我以为,为免多生事端造成不快,不如趁帮他穿外套时直接从他口袋里取出首饰盒为妙。就在这儿,少爷。”

他拿出一只首饰盒,摆在桌上那只假盒子旁边,天呀,足以以假乱真。我打开盒子,那串珍珠正好端端地躺在里面,亮闪闪地冲我微笑。我有气无力地看着他,不胜激动。

“吉夫斯。”我说,“你绝对是个天才!”

“是,少爷。”

这会儿我的感激之情汩汩地涌出来。多亏了吉夫斯,免得我被讹去几千镑。

“我看你救了咱们这个家。我是说,就算老好的西尼再厚颜无耻,也不大可能折回来取走这宝贝吧。”

“相信不会,少爷。”

“那就好——哦,我说,你看这玩意儿不会是纸糊的吧?”

“不,少爷。这串珍珠如假包换,并且价值不菲。”

“那,哎哟,该死,我赚到啦。这可不是美美地赚了一笔嘛!虽说是丢了一百镑,但多了一串珍珠啊。我说得对不对?”

“只怕未必,少爷。我想少爷需要把珍珠物归原主。”

“什么?还给西尼?除非我进了棺材!”

“不,少爷,我是指真正的主人。”

“哪个才是真正的主人?”

“格雷格森夫人,少爷。”

“什么?你怎么知道?”

“一个小时以前,格雷格森夫人的珍珠被盗,酒店里已传得沸沸扬扬。少爷回来前不久,我正在和格雷格森夫人的女佣说话,她说这会儿酒店经理就在夫人的套房里。”

“他有苦头吃了,是不是?”

“料想如此,少爷。”

我开始明白怎么回事了。

“我这就去把东西还给她,啊?就算她欠我一个人情?”

“正是,少爷。此外,我可否建议少爷,不妨借此强调偷窃珍珠的人是——”

“天哪!就是她非逼我娶的那个鬼丫头,老天!”

“正是,少爷。”

“吉夫斯。”我说,“这一定是我这位亲戚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出洋相啦!”

“并非没有可能,少爷。”

“能让她消停一阵吧?好一段日子不会挑我的刺儿了?”

“应该有此效果,少爷。”

“好家伙!”我一边感叹,一边奔向房门。

还没到阿加莎姑妈的老巢,我远远就感到她在大兴问罪之师。只见走廊里站满了形形色色穿制服的小伙子,还有不少女佣之类的,隔着木板门,我听见一堆人吵吵嚷嚷的,其中以阿加莎姑妈的声势最壮。我敲了敲门,但没人理我,于是我就踱步进去。我看到在场的有一位女仆正在歇斯底里,阿加莎姑妈头发竖立着,另外还有那个貌似土匪的大胡子,那是酒店经理。

“啊,嗨!”我开口,“嗨——哎——哎!”

阿加莎姑妈一个嘘声飘来,分明是不欢迎我伯特伦。

“这会儿别来烦我,伯弟。”她怒气冲冲,好像见到我终于忍无可忍了。

“出事了?”

“是是是!我那串珍珠丢了。”

“珍珠?珍珠?珍珠?”我反问,“不是吧?真烦人。你上一次见到是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