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4/5页)

克莱莉娅曾经盘问过唐·恺撒,可是还是弄不明白法布利斯收到的那六百赛干是从哪里来的。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迹象,说明看守得不像以前那么严了。

这段下毒的插曲使得我们的犯人的事情获得了极大的进展。虽然他还没有能够得到一丁点儿和爱情相似的表白,但是和克莱莉娅交往得极亲密,所以日子过得很幸福。每天早上,常常还有晚上,都要用字母进行一次长谈。每天晚上九点钟,克莱莉娅接到一封长信,有时候她也回答几句。她派人送给他报纸和几本书。最后,格里罗也给拉拢过来了,他甚至每天把克莱莉娅的侍女交给他的面包和酒带给法布利斯。看守格里罗根据这件事断定,要塞司令和派巴尔博纳来毒死年轻主教大人的那些人不是一伙,因此他感到很高兴,所有他那些同事也是如此,因为在监狱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只要朝着台尔·唐戈主教大人的脸上望望,他就会给您钱。”

法布利斯的面色变得非常苍白。他完全缺乏运动,因此健康受到损害。除此以外,却几乎可以说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幸福过。在克莱莉娅和他之间,谈话的口气是亲密的,有时候还是非常愉快的。在克莱莉娅的生活中,只有在和他交谈的那些时刻,她才不受到阴暗的预感和悔恨的折磨。有一天,她一时疏忽,竟对他说:

“我钦佩您的细心。因为我是要塞司令的女儿,所以您就从来不跟我谈起您希望重新获得自由!”

“这是因为我根本不让自己有这样荒谬的愿望,”法布利斯回答她说,“一旦回到帕尔马,我还怎么可以见到您呢?而且如果我不能把我想到的一切告诉您,那么生活从此也就使我无法忍受了……不对,说我想到的一切,不完全正确,因为您限制得很严。可是,尽管您这样狠心,活着而不能天天看见您,对我说来,会是一种比监禁还要痛苦得多的刑罚!我还从来没有感到这样幸福过!……幸福在监狱中等着我,这岂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吗?”

“在这方面有许多事情好谈呢。”克莱莉娅回答,她的态度突然变得非常严肃,几乎是变得阴沉了。

“怎么!”法布利斯惊慌失措地嚷道,“我总算在您心中赢得了一点地位,它已经成为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快乐了,难道这一点地位我都有失去的危险吗?”

“是的,”她对他说,“尽管您在社会上被认为是一个十分正直的人,我还是有充分理由相信您对我缺乏诚意。不过,我今天不愿意谈这个问题。”

有了这个奇怪的开端,他们的谈话变得非常别扭,他们俩的眼睛里常常出现泪水。

总检察长拉西一直念念不忘于改名换姓。他对自己造成的名声已经感到很厌恶,他希望当里瓦男爵。莫斯卡伯爵呢,一方面使出一切手段来加强这位出卖灵魂的法官想当男爵的欲望,另一方面竭力煽动亲王想做伦巴第的立宪君主的疯狂希望。他想来想去,只有用这些办法可以推迟法布利斯的死亡。

亲王对拉西说:

“半个月绝望,半个月希望,耐心地实行这套办法,我们就可以制服这个骄傲的女人。驯服性子最野的马就是用这种软硬兼施的法子。您要坚决地使用这剂烈性药。”

果然,每隔半个月在帕尔马就重新流传一次法布利斯即将处死的谣言。这些传说使不幸的公爵夫人陷入极端绝望的地步。她始终保持原来的决心,不愿意拖上伯爵跟她一起毁灭,她每个月只和他见面两次。但是,她冷酷地对待这个可怜的人,自己也受到了惩罚,在一次又一次的极度绝望中过日子。巴尔弟伯爵这个如此英俊的人的殷勤态度在莫斯卡伯爵心里激起了强烈的嫉妒,他在不能见到公爵夫人的时候,就克制住嫉妒,把他靠未来的里瓦男爵的热心得到的消息,都一一写信告诉她,但是毫无用处。为了抵挡那些不断流传的、关于法布利斯的可怕谣言,公爵夫人需要一个像莫斯卡这样聪明、勇敢的人经常陪在她身边。巴尔弟是个庸碌无能的人,听凭她心事重重,使得她的生活变得十分可怕,而伯爵虽然认为事情还有希望,又没有办法把他的那些理由告诉她。

这位首相利用种种相当巧妙的借口,终于使亲王同意把与所有那些十分复杂的阴谋有关的档案寄存在伦巴第的正中央,萨罗诺附近的一座友好的城堡里。腊努斯-艾尔耐斯特四世就是指望靠这些阴谋,实现他极端疯狂的希望,在这片美丽土地上当立宪君主。

在这些影响极大的文件中,有二十多份是亲王亲笔写的,或是由他签了字的。伯爵打算在法布利斯的生命遭到严重威胁的时候,向亲王宣布,他要把这些文件交给一个只要一句话就能毁掉亲王的强国。

莫斯卡伯爵认为,他可以信任未来的里瓦男爵,他担心的只是下毒。巴尔博纳的企图使他非常惊慌,甚至使他决定冒险去做一件显然是十分疯狂的事。一天,他来到要塞门前,叫人去通知法比奥·康梯将军。法比奥·康梯将军下来,到了大门上面的棱堡上。伯爵和他在那里友好地散着步,在一段简短的、客气的,但是软中带硬的开场白以后,就毫不迟疑地对他说:

“如果法布利斯不明不白地死了,别人就会说是我害死他的,说我嫉妒,那我岂不成了一个大笑柄,这是我绝对不能忍受的。因此,为了洗清我自己,如果他病死,我就会亲手杀了您。您记住我这话。”法比奥·康梯将军回答得冠冕堂皇,而且谈到自己的英勇,但是他忘不了伯爵的眼光。

几天以后,总检察长拉西就好像跟伯爵约好似的,竟然也干了一件在他这样一个人说来真是非常奇怪的冒失事。他的名字受到普遍的鄙视,在老百姓中间已经成为话柄,自从他有了可靠的希望,能够摆脱这种鄙视以来,这种鄙视越发使他感到难以忍受。他把判处法布利斯十二年要塞监禁的判决书的一个正式副本送给法比奥·康梯将军。根据法律规定,这是在法布利斯入狱的第二天就应该办的。但是,在帕尔马这个采取秘密措施的国家里,没有君主的特别命令,司法部门竟敢采取这样的步骤,还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事实上,判决书的正式副本一旦从司法部发出,怎么还能希望每隔半个月增加一次公爵夫人的恐惧,用亲王的话来说,怎么还能希望降服这个骄傲的性格呢?法比奥·康梯将军在接到总检察长拉西的正式公文的前一天,听说司书巴尔博纳回到要塞来,时间迟了一点,路上挨到一顿毒打。因此他断定,某一方面想除掉法布利斯这个问题不再存在了。在他下一次得到晋见亲王的机会时,他对把犯人的判决书的正式副本送给他这件事只字未提,这一时的谨慎却使干了糊涂事的拉西没有立刻遭到惩罚。让可怜的公爵夫人感到安心的是,伯爵已经发现,巴尔博纳笨拙的图谋仅仅是为的报私仇。上面已经提到,他派人给了这个司书一次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