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2/5页)

“既然有一家印刷所受着他的支配,”公爵夫人对自己说,“我们很快就可以得到一部十四行诗集了。天知道他在诗里怎么称呼我!”

公爵夫人出于女人卖弄风情的本能,想做一次试验。她病了一个星期,宫廷中也不再有美妙的晚会。王妃自从守寡以后,由于害怕她儿子,不得不做的那一切事情使她自己非常厌恶,所以她到修道院里去度过这一个星期,修道院旁边就是埋葬着去世亲王的那个教堂。这次晚会的中断使得亲王感到空闲得难受,而且显著地影响了他对司法大臣的宠信。艾尔耐斯特五世明白了,如果公爵夫人离开宫廷,或者仅仅不再在宫廷中散播快乐,他会多么烦闷。晚会又重新开始了,亲王对即兴喜剧显得越来越有兴趣。他打算扮演一个角色,但是又没有勇气承认这个愿望。有一天,他面红耳赤地对公爵夫人说:“为什么我不能也演演呢?”

“我们都在这儿听候殿下的命令。如果殿下肯给我一道命令,我就去叫人准备一出喜剧的情节,凡是有殿下出场的精彩场面,我也出场;初次登台,谁都免不了有点心慌,只要殿下愿意多注意我一点,我就会告诉您应该怎样回答。”一切都安排好了,而且安排得非常巧妙。亲王非常害羞,却又认为害羞是件丢脸的事。公爵夫人尽力使他不因为天生的羞怯感到痛苦,她的苦心安排给年轻的君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第一次登台的那天,戏比平常早半个钟头开始,而且在进入剧场的时候,客厅里只有八九位上了年纪的女人。这些人对亲王不会起任何影响,况且她们都是在慕尼黑地道的君主政体的原则下教养大的,所以不停地鼓掌。公爵夫人利用她的首席女官的职权,锁上了一般廷臣进入剧场的那扇门。亲王具有文学才华和一张漂亮的面孔,头几场戏演得非常好。不管是公爵夫人用眼神,还是悄声所做的提示,他都聪明地重述出来。那几个观众正在拼命地鼓掌,公爵夫人打个暗号,正门开了,剧场里顿时被所有宫廷上的美丽女人占满。她们发现亲王相貌迷人,而且神情非常幸福,于是就拍起手来。亲王高兴得脸也红了。他扮演公爵夫人的一个情人。过了不久,她非但不用再给他提示,反而不得不要求他把戏演得短一点。他热情地叙述着爱情,常常使女演员感到为难。他的台词往往长达五分钟。公爵夫人已经不是前一年的那位令人目迷心醉的美人了,法布利斯的监禁,尤其是在马乔列湖畔和变得阴郁沉默的法布利斯在一起度过的那段时期,已经给美丽的吉娜添上了十岁年纪。她的容貌上留下了痕迹,比起以前有较多的智慧和较少的青春。

那年轻时代的欢乐难得在她容貌上出现了,但是在舞台上,靠了胭脂和化装给女演员们带来的种种帮助,她还是宫廷上最漂亮的女人。亲王说出来的那些热情的台词引起廷臣们的注意,那天晚上,他们都在心里说:“这是新朝代的巴尔比。”伯爵心里感到不痛快。戏演完了,公爵夫人当着所有廷臣的面对亲王说:

“殿下演得太好啦。别人会说您爱上了一个三十八岁的女人,这会使我和伯爵的婚事告吹的。因此,我以后不再跟殿下一块儿演戏了,除非您向我保证,跟我说话像对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譬如像对拉维尔西侯爵夫人那样。”

这出戏演了三次。亲王快乐得发了疯,但是有一天晚上,他显得心事重重。

“要是我的估计没有很大的错误,”首席女官对王妃说,“拉西一定在设法算计我们。殿下,我建议您指定明天演一出戏。亲王将会演得很糟,他在失望中会把事情告诉您的。”

亲王果然演得非常糟。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再也不知道怎么结束他的台词。第一幕结束以后,他几乎要掉眼泪了。公爵夫人立在他身旁,但是神情冷淡,若无其事。亲王在演员休息室里和她单独待了一会儿,他过去把门关上。

“第二幕和第三幕我怎么也演不成了,”他对她说,“我绝对不希望受到阿谀的鼓掌。今天晚上他们给我的那些掌声像刀子一样扎在我的心上。给我出个主意吧,应该怎么办?”

“让我到台上去,像一个真正的剧场经理那样,给王妃恭恭敬敬地行个礼,再给观众们也行个礼,然后说扮演勒利奥的演员突然病了,这次演出将以几支乐曲结束。鲁斯卡伯爵和小吉索尔菲能够在这样一群显赫的人士前露一露他们的尖嗓子,一定会很高兴呢。”

亲王抓住公爵夫人的手,狂热地吻着。

“您为什么不是个男人呢?”他对她说,“否则您就可以给我出个好主意了。拉西刚把一百八十二份揭发被断定为谋害我父亲的凶手们的证词放在我的办公桌上。除了证词,还有一份两百多页的起诉书。我必须把这些都看过,而且我还答应不向伯爵透露一点口风。这些事必然会使一些人被判死刑。他已经要我到法国,昂提布附近去把费朗特·帕拉,我那么欣赏的这位大诗人抓回来。他化名彭赛住在那里。”

“只要您命令绞死一个自由党人,从那天起,拉西在内阁里的地位就像铁打一般的稳固了,这正是他一心盼望的。不过殿下以后要去散步,也就不能在两小时以前宣布了。刚刚您发出的痛苦的呼声,我不会告诉王妃,也不会告诉伯爵。不过按照我的誓言,我是不应该对王妃保守任何秘密的,如果殿下肯把透露给我听的话同样对您母亲说一遍,那我就太高兴啦。”

君主像个被喝了倒彩的演员似的正痛苦得受不了,这个主意暂时岔开了他的痛苦。

“好吧!您去通知我母亲,我现在就到她的大书房里去。”

亲王离开后台,穿过通往剧场的客厅,声色俱厉地打发掉跟在后面的侍从长和值班的侍从武官。这时候,王妃也匆忙离开了剧场。到大书房以后,首席女官朝母子两人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让他们单独留在书房里。我们可以想象得到宫廷上沸沸扬扬的情形,正是这种事情使得宫廷变得那么有趣。一个钟头以后,亲王亲自来到书房门口招呼公爵夫人。王妃在流眼泪,她儿子的脸色也完全变了。

“这是两个软弱的人在发脾气,”首席女官心里说,“他们想找个借口,好把气出在别人头上。”一开始,母子俩就争着说话,把情况详细地告诉公爵夫人。公爵夫人回答的时候,总是非常小心谨慎,不提出任何意见。整整两个钟头,这三个演员一直处在沉闷的场面中,扮演着我们刚才提到的角色。亲王亲自去取拉西放在他办公桌上的两个巨大的公事包。他走出母亲的大书房,发现所有宫廷上的人都在等他。“走开,别来打扰我!”他用从来还没有人见他用过的、非常不客气的声调嚷道。亲王不愿意让人看见他亲自拿着两个公事包,因为一个当君主的是什么也不应该自己拿的。廷臣一眨眼就走光了。亲王回来的时候,遇见那些在熄灭蜡烛的亲随。他怒气冲冲地把他们连同那个热心而不知趣地留下未走的值班的侍从武官,可怜的封塔纳全都打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