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迪德尔(第3/13页)

第二章

此时,弗里茨·克洛伊贝尔想起他应答谢拉迪德尔星期天的邀请和喝的上乘咖啡,并也向他再度表示敬意。因而星期一他用镶金边的纸给拉迪德尔写了一封信,并将信纸缚在信鸽上。邀请他星期三晚上同赴希尔森街梅塔·韦贝尔小姐,他的未婚妻家共进晚餐。

这天晚上,阿尔弗雷德·拉迪德尔作了充分的准备,他对于韦贝尔小姐进行过了解,得知她出身于一个故世已久的高等法庭的书记员家庭,是一个官员的女儿,她还有一个未婚嫁的姐姐,因此他可能是受她们尊敬的客人。这个权衡以及对尚未婚嫁姐姐的想法促使他打扮得特别漂亮,甚至事先已考虑好交谈的内容。大约八点钟左右他打扮得很潇洒、很体面地在希尔森大街上出现,不久就找到了这幢住宅,但并不进去,在大街上走来走去,直到一刻钟后他的朋友克洛伊贝尔走过来,他俩结伴,一前一后登上少女楼上的居室,韦贝尔寡妇在玻璃门门口接见了他们,一位羞怯的小老夫人容颜苍老,愁云密布,满脸痛苦。这张脸似乎预示着对这位公证人候补者的光临缺乏热情。他向老夫人问候,并作自我介绍,然后走进光线暗淡却散发着烹调香味的过道,从那儿进入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如此大,明亮而宽敞是人们始料未及的。窗边晚霞中的窗帘之光线犹如教堂之窗口一样阴森。寡妇的两位女儿神采奕奕地从窗边走了过来,这两个人同样也感到非常惊喜,大大地超过了小老夫人所期待的最佳的愿望。

“感谢上帝,”其中一位说着并向理发师伸出了手。他向拉迪德尔介绍说:“这是我的未婚妻,”于是拉迪德尔向美丽的姑娘靠近并自然地鞠了一躬,并将藏在背后的手伸到前面,递给少女一束五月盛开的鲜花。这是他在途中购买的。梅塔欢笑着并表示感谢。接着将她姐姐推到前面,她也同样含着笑容,她长得非常漂亮,满头金发,名叫玛尔塔。于是他们立刻分头坐到铺着台布的桌子旁喝茶,并品尝用自制菜配制、用蛋制品装饰成花圈的色拉。用餐时大家默不作声。弗里茨坐在未婚妻身旁,梅塔正在给他面包片上涂黄油。老母亲一边费力地咀嚼着,一边用不变的充满忧虑的目光环顾四周,她目光后面的表情相当舒适,但这种目光给拉迪德尔留下了焦虑的印象,因此他吃得很少,感到压抑和拘谨。

饭后母亲虽留在房里,却消失在窗边一张躺椅里,事前她就拉上窗帘,似乎在打瞌睡。因此年轻人像鲜花开放一样地欢腾起来,而姑娘们用嘲弄和好斗的语言纠缠客人,在此之际,弗里茨总是支持他的朋友。幸福的韦贝尔先生在墙上从樱桃树木框里向下俯视,但除他的肖像外,舒适房间内的一切,从夕阳照射下的窗帘到姑娘们的衣和鞋,甚至到挂在狭小的墙壁上的曼陀林2,都显得那么悦目和使人愉快。

姑娘们开始与他交谈得热烈起来,客人的目光落到了那只曼陀林上,他心急如焚地朝乐器那边凝视,回避着轮到他回答而使他难堪的问题。他急于打听这对姐妹中谁是精通音乐和会弹曼陀林的。现在矛头落到了玛尔塔身上,她马上受到妹妹和妹夫的哄笑,自那妙龄少女的憧憬之梦早就消失以来,曼陀林几乎不再发声。尽管如此,拉迪德尔先生坚持要玛尔塔献上几曲,并供认自己是一个不顾情面的知音朋友。由于玛尔塔小姐绝对不肯动手,于是梅塔抓起乐器把它放到玛尔塔面前,但由于她婉言谢绝并羞得面红耳赤,拉迪德尔就伸手把曼陀林拿过来,用不熟悉的手指在上面轻轻地试弹起来。

“哎,您真的会弹,”玛尔塔叫了起来,“您真棒,让别人感到窘迫不安,自己居然弹得这么好。”

他谦虚地解释道,这并不算什么,他几乎常常手上总有一种乐器,但最近几年来他却一直在弹吉他。

“是的,”弗里茨叫道,“但你们应该听到他弹才对!为何你不随身将吉他带来?下次一定带来,行吗!”

晚霞不翼而飞,当两个年轻人告辞时,躺在窗边沙发椅上被遗忘的矮小和多忧多愁的母亲站起身来,向他们道晚安,弗里茨还陪同拉迪德尔继续走了一段路程,拉迪德尔内心充满了快乐和赞扬。

变得寂静的韦贝尔住宅里,客人上路后桌子马上就被擦得一干二净,灯光也熄灭了。两位姑娘在卧室里如同平时一样保持肃静,直到母亲入睡。玛尔塔先是轻声耳语,然后就大声说开了。

“你把鲜花插到哪里去了?”

“你不是已经看见插到炉上玻璃杯里了。”

“哦,是的!晚安!”

“怎么,你困了?”

“有一些。”

“那么你认为这位公证人如何?你尝到了一些甜头,不是吗?”

“怎么这样说呢?”

“哎呀,我总是那么想,我的弗里茨如果是这位公证人候补者该多好!然而却是另外一个理发师。难道你没有发现吗?他有那种可爱之处。”

“是的,有点儿那种味道。不过,他很讲究仪表,有审美能力,你看见他的领带没有?”

“当然看见了。”

“还有,你知道,他有点儿天真,一开始甚至非常羞怯。”

“他毕竟才二十岁么,——好了,晚安吧!”

玛尔塔入睡前还思念了一会阿尔弗雷德·拉迪德尔。玛尔塔对他很中意,如果有朝一日他踏进门来,认真考虑他俩的婚姻关系的话,她定会为这个漂亮的小伙子敞开心扉。因她对单纯的卖弄风情不感兴趣,部分原因是她在花季少女之前已上过预备学校(否则从哪里接触曼陀林),另外原因是除了比她小一岁的妹妹梅塔外,她不想再长期地与人无婚约地交往。

公证人候补者的心也不是无动于衷的,他虽是一个已长成翅膀、正想飞翔的青年,但还生活在对爱情模糊的渴望之中,他爱上了有缘相遇的漂亮的小女儿,本来梅塔也是更喜欢他,然而她已成为弗里茨的未婚妻,此事已成定局。但除梅塔外又出现了玛尔塔;经过那天晚上,阿尔弗雷德渐渐倾心于她,因此他对她那种用金黄色的发辫盘结成光亮而沉重的花冠形象总怀有朦胧的敬意。

这种情况仅延续了寥寥几天,直到小圈子内五个人又重新端坐在韦贝尔住宅的客厅里;由于寡妇的饭桌不能做到如此经常款待客人,因而这次年轻人来得较晚。拉迪德尔随身带来了吉他,弗里茨非常自豪地把吉他搬到前面,乐师有意如此安排,结果他的艺术得到了发挥,并也引起热烈的掌声。但他并不仅满足于此,而要奉献他的全部才华。因此在他演唱了几支歌曲并马上发挥唱歌加弹奏的艺术后,很快就引起其他人音乐上的共鸣,他用字正腔圆的音调开始歌唱,在第一节拍时就立即引起了合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