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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很想向赫齐卡亚打听打听甜点心,但又怕他误会,以为她对他感兴趣。首先他看上去年纪太轻,保准只有二十五岁左右,而她已经快四十了。而且看样子他没什么钱,说不定他在她周围出没,想得她欢心,把她所有的钱都搞走。如果以后再见不到他,也挺好。也许他是那种和各种女人同居但从不结婚的男人。事实是,她决定如果他真的再来这地方,她一定极其冷淡地对待他,使他以后再不会出没于此。

他不多不少正好等了一个星期才回来领受珍妮的冷落。那是午后早些时候,只有她和赫齐卡亚在店里,她听见有人哼音乐,好像在找准调子,便向门口看去。甜点心站在那里装着在调吉他,他皱着眉头,鼓捣着想象中的吉他的弦钮,斜眼看着她,脸上隐约出现那神秘的玩笑神情。她终于还是笑了,他就唱中C调,把“吉他”夹在一只胳膊下面,走到她的面前。

“晚上好(1),各位,我想你们今晚也许想听点音乐,所以我把吉他带来了。”

“疯子!”珍妮眉开眼笑地评说道。

他对这夸奖报以微笑,然后在一只箱子上坐下,“谁陪我喝杯可口可乐呀?”

“我刚喝过。”珍妮在良心上姑息了自己的谎言。

“还得重新再喝,斯塔克斯太太。”

“为什么?”

“因为上次喝得不对。卡亚,从盒子最底下给我们拿两瓶来。”

“甜点心,从上次见到你以后日子过得怎样?”

“没什么可抱怨的,还行。干了四天的活,工钱装在口袋里了。”

“那么咱们这儿来了个阔人了,这星期买旅客列车还是战舰?”

“你要哪个?全在你了。”

“啊,要是你送给我,我想我就要旅客列车吧,要是爆炸了我还是在陆地上。”

“要是你真正想要的是战舰,你就挑战舰。我现在就知道哪儿有一艘。那天在基韦斯特我看见了一艘。”

“你怎么搞到它呢?”

“哼,那帮舰队司令们都是些老头子,要是你想要船,无论哪个老头子也没法阻止我给你搞条船。我会从他身下把战舰搞出来,麻利得能让他像老彼得(2)那样连知都不知道就在水面上走了。”

他们又下了一晚上跳棋,大家看到珍妮下棋都很吃惊,但是他们挺赞成的。有三四个人站在她背后给她出主意,有分寸地和她逗乐子。最后除了甜点心别人都回家了。

“你关门吧,卡亚,”珍妮说,“我要回家去了。”

甜点心在她身旁走着,这一次走上了门廊。于是她请他坐下,他们有事没事就大笑一通。快十一点钟时她想起来她留着的一块蛋糕,甜点心到厨房外拐角处的一棵柠檬树前摘了几只柠檬替她挤柠檬水,因此他们还喝了柠檬汁。

“月亮太美了,这样的晚上睡觉太可惜了,”他们洗完碟子和杯子后甜点心说,“咱们去钓鱼吧。”

“钓鱼?半夜三更的?”

“嗯哈哈,钓鱼,我知道鳊鱼在哪儿过夜,今天晚上从湖边过来的时候我看见了。你的钓鱼竿呢?咱们到湖边去。”

就着灯光挖蚯蚓,过了午夜出发去萨伯拉湖,简直是疯了,她觉得像个犯规的小孩。珍妮也正因此才喜欢这样做。他们钓了两三条鱼,在天快亮时回到家里。然后她又不得不把甜点心从后门偷偷送出去,这使得这件事好像是瞒着城里人的一件大秘密。

“珍妮夫人,”第二天赫齐卡亚绷着脸说,“你不该让那个甜点心送你回家,要是你害怕,以后我自己来送你。”

“甜点心送怎么啦,卡亚?他是个贼还是怎么的?”

“我从来没有听见人说过他偷东西。”

“他是不是身带刀枪伤人?”

“人们也没有说他用刀伤过人或开枪打过人。”

“那么,他是不是——他——他是不是有老婆或者什么的?其实这不关我的事。”她屏息等待着回答。

“没有,太太,谁也不会嫁给他去饿死,除非是个和他一样的人,没有过过好日子。当然,他衣服总是换得干干净净的。那长腿甜点心可是个穷光蛋,他不该和像你这样的人结交。我说了我要对你说这件事,好让你知道。”

“啊,没关系,赫齐卡亚,太谢谢你了。”

第二天晚上她走上家门台阶时甜点心已先到了,坐在黑暗的门廊上。他提了一串新抓的鳟鱼来送给她。

“我来收拾鱼,你来炸,咱们好吃。”他带着不会被拒绝的自信说道。他们到厨房去做好了鱼和玉米松糕,吃了起来。然后甜点心连问也不问就走到钢琴前开始边弹边唱黑人伤感民歌,并且不时回过头来笑笑。乐声使珍妮沉入温柔的睡乡,她醒来时甜点心在给她梳头发,把头皮屑给她抓掉,这使她感到愈加舒服和困倦。

“甜点心,你从哪儿弄来的梳子给我梳头?”

“我带来的,今晚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要摸摸你的头发。”

“为什么,甜点心?梳我的头发对你有什么好处?是我觉得舒服,不是你觉得舒服。”

“我也觉得舒服。我一个多星期都没睡好觉,就因为我特别想把手埋在你的头发里。简直是太美了,就像把脸贴在鸽子翅膀下面一样的感觉。”

“哼!你倒是挺容易就满足了,从我呱呱落地第一声啼哭起同样的头发就贴着我的脸,从来也没有使我感到激动过。”

“我也要像你对我说的那样对你说——你太难满足了。我敢打赌你的嘴唇也不能使你满意。”

“对了,甜点心,它们就在这儿,需要的时候我就用它们,没有什么特别的。”

“哼!哼!哼!我敢打赌你从来也不到镜子前去欣赏自己的眼睛,你让别人从中得到一切享受,自己一点也没有。”

“不,我从来不在镜子里盯着它们看。要是别人看着它们感到愉快,还没有人告诉过我。”

“你看见啦?你的罐子里装着世界,却装做不知道。我很高兴由我来告诉你这一点。”

“我猜你对许多女人都这样说。”

“对于异教徒来说我是使徒保罗,我不但告诉他们,而且还显示给他们看。”

“我猜就是这么回事。”她打了个呵欠,准备从沙发上站起来,“你给我抓头抓得我困得都快走不到床跟前去了。”她拢着头发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一动不动地坐着。

“不,你不困,珍妮夫人,你就是想让我走。你琢磨着我是个无业鬼混的人,一个男妓,你和我聊天已经浪费了够多的时间了。”

“怎么啦,甜点心,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在我说我干了些什么的时候你看我的那眼光、你的脸色吓得我胡须都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