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美国的市郊都一个模样,拉蒙坐在弗朗西手下的车里想。不管是在迈阿密、坦帕市,还是芝加哥,一样的霓虹灯、连锁餐馆和四四方方的商店排在宽阔而笔直的大马路两侧,唯一的区别在于这里是那么平缓。土地、人民和他们的语言都那么平和,这里的西班牙语显得无趣而单调,跟古巴那优美的口音大相径庭。

他从车窗向外望去。车里还有4个打手,包括司机。另外一队由吉诺领头坐在半英里之外的另一辆车里。雪已经停了,可空气依然刺骨,车里的暖气又不是太好。拉蒙打了个冷颤。

到了酒店之后,拉蒙被它的典雅惊呆了。他本以为会是个破旧不堪、黑暗而危险的地方,没想到这里装有水晶吊灯,地板镶嵌着大理石,还有制服笔挺的招待员在前台接待。这让他想起了哈瓦那的酒店赌场,那时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庞大、浮华而花哨。

其中一个黑帮士兵走出车门,估计是要和他们在酒店里的线人联络。其他人则开车绕到后面,停到一条面对着高速公路的大街上。他们一言不发,但这种兴奋而紧张的宁静正是士兵们打仗前的节奏。

拉蒙能体会到他们的期望,他和路易斯在安哥拉的时候也多次有过这种感觉。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易于激动,可想起那些日子,喉头就涌起一阵热热的酥痒。他们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至少在他被绑架之前,但他还记得每当拼着性命巡逻之后,都会到那个叫作酒吧的破烂地方喝上一杯吉亚姆比家的热啤,只为缓解一下沉重的压力。

几分钟后,那个打手带着两个房间号回到车上。几个小时前,其中一间里的某个人叫了外卖:汉堡、薯条和一个凯撒沙拉。之后又定了一部动作电影。另一个房间里的人什么都没要。车上众人点点头,仿佛这个情报的意义非同一般。

另一辆车到达,吉诺跳下来与刚进酒店出来的那人交谈起来,之后又打手势叫所有人都下车。

“接下来这么着,”吉诺说道,“我这一队上楼去找那个定电影的房间,我猜女孩就在那里。找到她,咱们再收拾其他人。”他指向和拉蒙同坐一车的打手,“你们去查另一个房间。听我口令冲进去,干掉谢佛尔。”之后,吉诺又指向拉蒙和另一个还没安排任务的手下,“你们两个盯着大厅,以免谢佛尔想溜掉。看到他,就通知我。快点!”他逐一与众人对视,拉蒙也不例外,“懂了吗?”

没人表示反对,吉诺点点头,“好,出发。”

***

绑架她的人没伤害她,但路易莎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们一把她拐出汉密的公寓,就用面罩罩住她的头,还用东西塞住了她的嘴,之后把她放进车后座开走了。不能视物的时候,她只得用依赖听觉、感觉和味觉。那些人都不说话——肯定是有人不让他们开口——汽车在夜间疾驰的噪音令她无法分辨出方向。说到味道,汉密的体味依然留存在她的身上,但也很快就被绑架者的体味掩盖了。

有人在车里抽起雪茄,再加上车的颠簸和转弯,路易莎觉得喉头一紧,再不停车的话,她可就要吐了。

开了感觉几个小时后——后来她才知道不过只有几分钟——他们朝右一拐,开始绕着大圈子慢慢往上开。停车场?过了一会儿,引擎熄灭,只剩下浓浓的宁静。接着一扇车门打开,她被人从后座拽出来,一人扯着她的胳膊,推搡着她往前走。每当她跌绊的时候,他都会咒骂一声。

她依然觉得自己是在停车场里;天很冷,但如果是在野外,肯定会更冷。最后,他们带她走过一道门,进了电梯。随着电梯的上升,他们变得更加沉默。电梯停止时那欢快的叮一声吓了她一大跳。

空气中弥漫着家具上光剂和收敛剂的味道,路易莎觉得自己要么是在公寓楼里,要么就是在一家酒店里。不过,她没机会想清楚到底是哪个。一出电梯,他们就带她穿过走廊,漫无目的似的绕来绕去,估计就是为了让她搞不懂身在何处吧。

终于,他们停了下来。路易莎听到钥匙卡链的声音,接着是锁打开的声音。等到他们把她猛推进屋里,刺鼻的消毒剂和地毯清洁剂的味道扑面而来。她了解这种味道,确定是酒店房间无疑了。

她满心希望他们会拿掉她的头罩,可希望落空了。他们也没拿出口塞,虽然她试图说明自己不会喊叫,可从嘴里传出来的只不过是呻吟和咕哝声。有人用绳子绑住她的手脚,把她推倒在一张床上,至少床很软和。接着一个人开了口,他的口音十分罕见,“想去洗手间,就给我呜咽仨次。饿了的话,就给我呜咽俩次。懂?”

她点点头,心里一直努力弄清楚他的口音。他来自纽约?波士顿?她不太确定,但那人只说了这些话。过了一会儿,手机响声传来,有人把电视声音调得很大,以掩盖对话。

路易莎心知这次绑架与那张地图有关,他们和奶奶一样都想得到它。至于原因也不难猜得出来。唯一的问题是谁,以及他们为什么要对汉密开枪才能得到它。想起那声枪响,她的眼里便充满了热泪。他倒在自己公寓的大理石地板上,很可能已经死了。

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她一定睡着了,因为电视里阵阵枪声和爆炸声吵醒了她。之后电话响起,她试图集中精力偷听对话,但电视吵闹得很,她只能听到几句简短而模糊的回话。

她一定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怎么睡着的?她不知道——因为有人敲门的时候,她突然间醒了过来。那些人拉起她,把她扔进洗手间,然后才去应门。她想大喊,可口塞让她发不出声。在他们放她出来之前,她趁机上了个厕所。

等到他们把她拽出来,汉堡、油炸薯条和咖啡的香味充满了房间。路易莎有点蒙了;她这么落魄,几乎算得上痛苦了,可她又极度饥饿。在这样的时刻,她怎么能感到饥饿?她思索着为了一口汉堡或几根薯条,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接着,她斥责自己竟然想着从这群混蛋手中得到东西。她要坚强,可又能坚持多久?她的决心开始崩溃,让一个人感觉无助竟然这么简单,而这一切都怪她奶奶。路易莎不明白奶奶为什么还没来救她。她在哪儿?更重要的是,妈妈在哪儿?

路易莎需要妈妈的陪伴,就像切除扁桃体那时一样。医生说扁桃体跟高尔夫球一般大。她一周内不能吃喝,还一直吐大团的黏液。她妈妈日夜在家陪伴着她,努力帮她减轻痛苦,可痛苦依旧。一切办法都不奏效的时候,她妈妈便坐在床边轻抚她的额头,心知有人陪着有益于她的恢复。可这次没人陪了,如果还能回家——不,决不能这么想。等回到家,她还有很多话要跟奶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