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2页)

努里忍着痛,站了起来。人民“圣战”组织是一个左派团体——这是在指控努里是伊共。

“我不是杜德党。我在地铁工程工作,我不是——”

“闭嘴!”一人用波斯语吼道。“你只需要回答问题。”

“我们的情报机构可不这么认为,”那个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有证据。”

“你们搞错了。”努里绷紧身子,做好再次挨打的准备——可那一拳迟迟没来,他反而紧张得浑身湿透了;汗水流过面庞,被蒙住的双眼感到一阵刺痛。他眨了眨眼。

“你认罪的话,就不会再受苦了。可如果你还是这么顽固,够你受的。”

努里无可奈何;他已被折磨得筋疲力尽,也许应该认罪,可认什么罪呢?

“你在魔鬼撒旦的国度待过。那是与伊斯兰教公开作对的国家。不仅如此,你还娶了个撒旦老婆。”

看来他们知道安娜。难道他们一直在监视自己吗?

那个嗓音尖细的人再次发话道:“你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你和你的家人都表明了。”一听他们提到自己的家人,努里胃里就一阵痉挛:爸爸妈妈不会也被抓了吧?

“你背弃了自己的祖国。”那人继续说。“你和异教徒、叛国者勾结。你有什么理由让我们相信你不是叛国者,不把你送上绞刑架?”

努里飞速地思考着。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留过学?他在美国的时候伊朗还不是伊斯兰共和国。当时还是沙阿的天下。还有那些反对沙阿的游行。

游行。

努里心中的疑团渐渐解开。就是那天在芝加哥戴利广场的游行,他和安娜还有马苏德等人都参加的那次游行。开始他在头上套了个纸袋,虽然人们提醒过要一直戴着,可他后来还是摘掉了。萨瓦克很可能拍了照。但他那时觉得无关紧要。

现在他明白了。萨瓦克这个组织已被解散,该组织的头目不是被关起来就是已经死了。可如果革命卫队的人中有原萨瓦克的人呢?万一他们当时拍了照或找到了那些照片,现在拿出来为自己的新身份邀功呢?

虽然努里觉得这么想很奇怪,但还是对这个解释很满意。想到这儿,他顿时来了勇气。“我不是叛徒,也不是异教徒。我为伊朗而战,我反对沙阿。”

“我们很清楚你的情况。我们一直盯着你呢。你知道背叛革命的人会有怎样的下场吗?”

努里僵住了。突然腹部又挨了一拳。他弯下腰,感觉呼吸困难;再也憋不住了,尿了一裤子。不过疼痛已令他无暇顾及这些了。他们到底了解我多少?又是谁告诉他们这些的?有人指控我了吗?他挣扎着坐起来,想起哈桑曾经对他的警告。难道是哈桑!努里知道哈桑变了,可他到底变了多少呢?

努里就这样被单独关押着,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也不辨晨昏;依旧被蒙着眼,被绳子捆着腹部。他浑身疼痛,忽冷忽热,整张脸——眼睛鼻子嘴巴——又烫又肿。努里心想,没人会来救我,我呀,很可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此处了!可他此时却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超脱——恐惧太过强烈,所以不会持久。大概罪犯们都有过这种感觉。他很想知道安娜此刻在做什么,父母在哪儿,家人们会不会想他。

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这地方总是人来人往。努里偶尔能听到一两声沉闷的尖叫。看来别的房间也有人被刑讯逼供。可他已经麻木,已不知同情怜悯为何物,只得听天由命。

终于,脚步声在他的房间门口停下了。好奇怪耶,怎么会把这个房间认作“他的”!可能是因为遭了太多罪,所以想有一点点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吧。门开了,不止一人朝他走来,离他不到一英尺,可没人说话。努里竖起耳朵,心想:这就是我的下场吗?他们会开枪还是用刀呢?他吸了口气,觉得自己性命不保。

蒙眼布被扯了下来。光线刺得他睁不开眼,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睁开,不过看到的都是重影:四个——不,是两个穿着深绿色制服的人站在跟前。一人怒视着自己,另一人则面无表情,仿佛自己是衣袖上的一块污渍;渐渐地,眼前的画面清晰起来。

这个面无表情的人弯下腰,解开努里腿上的镣铐,说:“你可以走了。”

努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快走。”

努里看了看这两人,直眨眼睛。

“你聋了吗?快走,出去!”说话的人变得粗暴起来。

努里试探性地往门口迈了一步;他头脑发晕,全身上下疼得厉害,身子晃晃悠悠,只好扶住墙,直到能够站稳,看到没人阻止他后,才迈了第二步、第三步;走到门口时,他左右张望了一下。

“左转。”

努里拖着步子穿过走廊,走到摆着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的接待室——爸爸坐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