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德·科弗利少校(第2/3页)

“那是什么?”最终,德·科弗利少校问。

“一只鸡蛋。”米洛回答。

“什么样的鸡蛋?”德·科弗利少校问。

“煮鸡蛋。”米洛回答。

“什么样的煮鸡蛋?”德·科弗利少校问。

“新鲜煮鸡蛋。”米洛回答。

“新鲜蛋哪儿来的?”德·科弗利少校问。

“鸡下的。”米洛回答。

“鸡在哪儿?”德·科弗利少校问。

“鸡在马耳他。”米洛回答。

“马耳他有多少只鸡?”

“足够给中队每一位军官下新鲜鸡蛋,价格是五分钱一只,从食堂经费出。”米洛回答。

“我特别爱吃新鲜鸡蛋。”德·科弗利少校坦白道。

“如果有人拨一架飞机让我安排,我可以驾驶中队飞机每星期去一次,把我们需要的新鲜鸡蛋全部运回来。”米洛回答说,“毕竟,马耳他不算太远。”

“马耳他不算太远,”德·科弗利少校说,“你也许可以驾驶中队飞机每星期去一次,把我们需要的新鲜鸡蛋全部运回来。”

“是的,”米洛同意道,“我想我能办到,如果有人让我去做,并且拨一架飞机让我安排。”

“我要把新鲜鸡蛋煎了吃,”德·科弗利少校想起一件事,“用新鲜黄油。”

“我能在西西里买到我们需要的所有新鲜黄油,二十五美分一磅。”米洛答道,“二十五美分一磅的新鲜黄油是很合算的。食堂经费里也还有足够的钱买进黄油,而且我们也许可以卖些给其他中队赚点利润,把我们买黄油的大部分钱捞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德·科弗利少校问。

“我叫米洛·明德宾德,长官。我今年二十七岁。”

“你是个不错的司务长,米洛。”

“我不是司务长,长官。”

“你是个不错的司务长,米洛。”

“谢谢你,长官。我一定尽我所能做一名称职的司务长。”

“祝福你,我的孩子。拿一只马蹄铁。”

“谢谢你,长官。我拿它怎么办?”

“扔。”

“扔掉吗?”

“对着那边的木桩。再捡起来,对着这根木桩扔。看到了吧,这是一种游戏。你去把马蹄铁捡回来。”

“是,长官。我明白了。马蹄铁卖多少钱?”

一只新鲜鸡蛋在一汪新鲜黄油里难得一见地劈啪作响,香味随地中海信风远远飘散,引得德里德尔将军食欲大动而急急赶了回来,随同而来的是形影不离陪侍左右的护士,还有他的女婿穆达士上校。起初,德里德尔将军在米洛的食堂一日三餐都吃得狼吞虎咽。随后,卡思卡特上校大队的其他三支中队都把食堂交托给米洛,再各配给他一架飞机和一名飞行员,让他也能为他们采购新鲜鸡蛋和新鲜黄油。于是,米洛的那些飞机一周七天不停地来回穿梭,因为四个中队的每一位军官都开始狂吃新鲜鸡蛋了。他们肆意放纵,真可谓贪得无厌。早餐、午餐、晚餐,德里德尔将军都贪婪地吞食新鲜鸡蛋——正餐之间他还要吞食更多的新鲜鸡蛋——直到米洛找到了大量新鲜小牛肉、牛肉、鸭肉、小羊排、蘑菇、花椰菜、南非岩龙虾尾、虾、火腿、布丁、葡萄、冰淇淋、草莓和洋蓟的来源,他这才作罢。德里德尔将军的作战联队还有另外三支轰炸大队,都很嫉妒地派了各自的飞机去马耳他采购新鲜鸡蛋,却发现那里的新鲜鸡蛋卖七美分一只。既然能从米洛那里买到五美分一只的鸡蛋,那么把他们的食堂也交托给米洛的辛迪加,并且配给所需飞机和飞行员,空运来他许诺供给的所有其他美食,也就更有道理了。

这一变化令所有人兴高采烈,其中最高兴的是卡思卡特上校,他确信自己取得了超凡的成就。每次遇见米洛,他总是和气地打招呼,又因抱愧而慷慨过度,竟冲动地提议提升梅杰少校。他的提议在第二十七空军司令部立刻被前一等兵温特格林驳回;温特格林匆匆写了一份言辞粗鲁又无署名的意见,说什么陆军只有一个梅杰·梅杰·梅杰少校,不能仅仅为了讨好卡思卡特上校就通过提拔他而最终失去他。卡思卡特上校被这粗暴的斥责刺痛了,内疚地躲在自己房间里,懊丧不已。他把这次出丑归咎于梅杰少校,决定当天就把他降为尉官。

“他们也许不会让你这么做的,”科恩中校高傲地笑笑说,同时玩味着这局面,“理由吗,就跟他们不让你提升他是完全一样。再说,刚刚准备把他升到我的军衔,转眼间又要贬为尉官,你这样一定会显得十分愚蠢。”

卡思卡特上校感到走投无路了。弗拉拉之战大败以后,他毫不费力地为约塞连取得过一枚勋章;大战之时,他曾主动请缨摧毁波河大桥,可是七天过去了,大桥却依旧完好无损地横跨河上。六天之间,他的部下飞去那里九次进行轰炸,而大桥终究没有被摧毁,直到第七天上的第十次轰炸,约塞连引着小队的六架飞机,第二次飞到目标上空,牺牲了克拉夫特和他的机组人员,这才炸掉那桥。第二次投弹时,约塞连显得很谨慎,因为那时他还是个勇敢的人。他埋头于他的轰炸瞄准器,直到炸弹投出;等他抬起头来,只见机舱内弥漫着一片奇怪的橘黄色光亮。他先是以为自己的飞机着了火,随后就发现了那架引擎着火的飞机正在自己头顶上方,于是通过内部通话系统朝麦克沃特高喊,要他向左急转弯。刹那间,克拉夫特的飞机机翼断裂脱落,烈火熊熊的残骸往下坠落,先是机身,然后是旋转的机翼,与此同时,阵雨般细小的金属碎屑开始跳踢踏舞似的撒落在约塞连的飞机机顶上,而一刻不停。“咔锵!咔锵!咔锵!”——高射炮火不断在他四周轰然作响。

回到地面,在每一双眼睛阴沉的目光中,他垂头丧气地走向站在绿色墙板的简令下达室外面的布莱克上尉,向他汇报战况,于是得知卡思卡特上校和科恩中校正在里面等着跟他谈话。丹比少校把守着大门,木然无语地挥手叫众人离开。约塞连疲惫不堪,一心想除去这身黏湿的衣服。他心情复杂地走进简令下达室,不知道自己该对克拉夫特和其他几人抱有怎样的愧意,因为他们都是在一种无法呼救、孤立无援的痛苦挣扎中死去的,而那一刻,他自己也同样身陷这可恨的、极度折磨人的尽责与毁灭的困境。

另一方面,卡思卡特上校为这件事悲伤得不能自已。“两次?”他问道。

“第一次我会投弹不中的。”约塞连垂下头,低声答道。

他们的声音在狭长的平房里轻轻回响。

“可是去了两次?”卡思卡特上校重复道,明显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