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那天下午四点时,他仍然没有见着他,但仿佛作为弥补,他正和戈斯特利小姐谈论他。斯特瑞塞一直没有回旅馆去,而是在街上闲逛,想着他的心事,时而心神不宁,时而又被眼前的景象吸引 —— 直到他在马尔伯夫区受到款待,算是事件的高潮。“我确信韦马希一直在‘不通报’我的情形下,” —— 戈斯特利小姐向他问起了事情的来由 —— “在同乌勒特通消息。结果是,昨天晚上,我接到了最强硬的指示要我回去。”

“你是说,你收到了要你回去的信?”

“不 —— 是封电报,现在还在我口袋里:‘速乘首班船返回。’”

斯特瑞塞的女主人几乎让人看破她差一点就变了脸色。幸好她及时恢复了外表的镇静。也许正因为这样,她才模棱两可地说:“那么你要 —— ?”

“也许你正该得到这样的报复,谁让你丢下我不管呢。”

她摇摇头,好像是说这个不值一提。“我的离开事实上帮了你的忙 —— 我只消看一看你就可以知道。我是有意那样做的,而且我做对了。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了。而且,”她笑着说,“我最好也不要在那里,你自己可以应付。”

“噢,可是今天我却觉得,”他很乐意地宣布,“我仍然离不开你。”

她重新仔细打量着他。“好吧,我答应不再丢下你,但是我只会跟在你后头。你已经开步走了,你可以独自走下去,即使有些摇摆也罢。”

他理解,并且表示同意。“是的 —— 我想我可以摇摆着走下去。但正是这个让韦马希看得担惊受怕。他再也忍受不了了 —— 他看不下去了,那不过是他原始感情的爆发。他想要我停下来,他一定是给乌勒特写了信,说我就要被毁掉了。”

“唔,不错!”她小声说,“但这只是你的假设。”

“这是我猜到的 —— 它很好地解释了发生的事情。”

“就是说,他不承认? —— 或者你还没有问他?”

“我还没有找到时间,”斯特瑞塞说,“我是昨天晚上才想出来的,我把过去的各种迹象思考了一遍。那以后我还没有和他见过面。”

她有些好奇。“因为你太恶心?你怕不能克制自己?”

他把眼镜在鼻梁上架好。“我看上去像是七窍生烟的样子吗?”

“你看上去冷静极了!”

“没有什么,”他继续说下去,“值得生气的。相反,他这样还帮了我一个忙。”

她立刻猜到了。“使事情来一个爆发?”

“你领会得多快!”他几乎是呻吟着说,“无论如何,如果我问起他,韦马希绝对不会否认,也不会辩解。他是出于内心的信念,完全是心安理得,是经过许多不眠之夜才决定的。他会承认事情是他一手做的,还会认为他做得很成功。我和他之间的任何讨论只会使我们重新接近起来 —— 只会在隔绝我们两人的暗流上架起一座桥。那样,他的行为的结果就会是在我们之间造成了一个共同话题。”

她一时沉默无语。“你多宽宏大量!你总是那么胸怀坦荡。”

他也沉默片刻,然后打起精神,老老实实地向她坦白:“一点不错,刚才我的确很宽宏大量,我简直可以称得上胸怀坦荡了。如果我大光其火,我也不会觉得惊奇的。”

“那么对我讲呀!”她急切地催促道。见他不说话,只用眼看着她,她又换一种容易一些的方式,“韦马希先生究竟可能做了什么?”

“他只是写了一封信,一封信就足够了。他对他们说,我需要人照看。”

“那你是不是需要呢?”她很有兴趣。

“非常需要。而且我会得到的。”

“你的意思是,你哪儿也不去?”

“我哪儿也不去。”

“你已经发了电报了?”

“不 —— 我让查德发了。”

“说你不打算回去?”

“说他不打算。今早我们正面谈了一次,我说服了他。我还没有下楼,他就进来了,他来告诉我他已经准备好了 —— 我是说,准备好回去。我们谈了十分钟,然后他走了,去告诉他们他不回去。”

戈斯特利小姐用心地听着。“就是说,你拦住了他?”

斯特瑞塞重新在椅子上坐好。“我拦住了他,我是说,暂时把他留下了。那就是,”他打一个比方来告诉她,“我目前的位置。”

“噢,我明白了,明白了。可是纽瑟姆先生的位置又在哪儿呢?他已经准备好,”她问,“要回去?”

“完全准备好了。”

“他当真 —— 而且相信你也一样?”

“完全当真,我想,所以他见我伸出来拉他回去的手突然改变方向,要将他拖在这里,觉得非常惊奇。”

这个情况值得戈斯特利小姐考虑一下。“他认为你的改变很突然?”

“呃,”斯特瑞塞说,“我对他的想法完全没有把握。我对和他有关的任何事情都没有把握,我只知道我和他接触得越多,便越觉得他不像我原先想的那样。他让人看不透,所以我才在等。”

她想想,“但是你究竟等什么呢?”

“等那边回他的电报。”

“他的电报都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斯特瑞塞答道,“他和我分手的时候,我们说好他可以按他喜欢的去说。我只是对他说:‘我想留下来,而这样做的唯一办法是你也留下来。’他好像对我想留下这点有兴趣,所以按那个想法去行事了。”

戈斯特利小姐将他说的想一遍。“这么说来,他自己也不想走。”

“他是半心半意。我是说,他一半也想走。我原先对他的劝说也起了作用。不过,”斯特瑞塞继续道,“他不会走的。至少在我在这里的时候他不会。”

“可是你不能,”他的同伴提醒他,“永远在这里待下去。我倒是希望你能那样。”

“当然不能。不过,我还是想再观察他一段时间。他一点不像我原先想象的情形,他完全是另一种情形。正是这样,他才让我有兴趣。”我们的朋友慢慢地、清晰地说,倒像是在对他自己解释,“我还不想放弃他。”

戈斯特利小姐一心想帮他理清思绪,但是她必须小心翼翼地。“放弃,你是指, —— 呃, —— 给他的母亲?”

“哦,我现在并没有想他的母亲。我是在想我被派到这边来对他讲的那个计划。我一见到他,就尽我所能将它当成美好的前景对他描绘了一番。可是那计划可以说是在完全不了解这么长的时间里他都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制订出来的,完全没有考虑到我一到这里便开始源源不断地从他那里得到的那些印象 —— 我敢说那些印象还远远没有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