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2/7页)

“晚上好,女士!”他用最平静的口吻说。他的欲望如此强烈而直接,他看着她那张孩子般的玫瑰色脸庞,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如此清晰,似乎就是在那一刻才安放在她脸上的。

她停了下来,拉住他伸过来的手。她热情洋溢地回应着他的问候:“你最近好吗?我们好久不见了。”

虽然他口中回应着,但注意力却完全集中在他的欲望上。或许他不该这么一脸严肃,更糟糕的是,他不知道怎样才能立马得到自己想要的,确切地说——就是身体上的占有。他走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他们像所有高兴再次见到对方的人那样,简单交谈了几句。但是,他突然有点犹豫: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于是他也就不说话了。他在其他场合的那种悲伤语调,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而如果他太过冷漠,他可能就永远也达不到自己的目的了。

“艾米利奥先生,你原谅我了吗?”她终于说话了。她停在他面前,伸出另一只手,让他来握。她难得能对他做出这样的动作。

他努力把话说出了口:“你知道吗,有一件事我永远也不能原谅你。你根本就不急着见我。你到底有没有一丁点儿在乎我?”他真诚地说,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必要装腔作势,这对他根本没用。或许,真诚,比其他任何的借口,都更能说明他的目的。

她有点儿慌乱,结结巴巴地说,如果他没有跟她说话,她本来打算第二天给他写信的。“说到底,我到底做了什么?”她质问道,忘记了刚刚她还在请求他的原谅。

艾米利奥觉得有必要表达自己的疑虑。“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他用责备的口吻说,“和那个伞匠在一起!”

两个人一起大笑了起来。“你这个醋坛子,”她大声喊,还顺手捏了一下还握在手里的他的那只手,“居然吃那个林中野人的醋!”不管在和安吉丽娜断绝关系这方面他做的决定有多正确,但用那愚蠢的故事做借口,他肯定是大错特错了。那个伞匠并不是他最可怕的对手。这种反思给了他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管自从抛弃安吉丽娜以来他身上产生了怎样的罪恶感,现在,他都应该将之抛在自己的脑后。

她沉默了很久。这种沉默肯定不是有意的——对安吉丽娜而言,这样的做法未免太过微妙。她之所以不说话,可能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为自己开脱。他们俩肩并着肩,静静地走在这黑暗而神秘的夜晚。天空中布满了黑魆魆的云,只在有月亮的地方透出一丝光亮。

他们走到安吉丽娜的房前,她停了下来,可能是暗示他离开。但他请她往前再走。“我们继续走走吧,一直走,一直走,一句话也不用说。”为了让他高兴,她继续走在他的身边,一句话也没说。在那一刻,他又重新爱上了她,或者说,至少他在那一刻,意识到了自己对她的爱意。现在走在他身边的,正是他失而复得的女人,这个不断出现在他梦里的女人,这个曾因他的离去而痛哭不止的女人。而这一切,都让这个女人变得更加高贵,让这个女人在他眼里具有完美的人性。同时,这个女人也因艺术而变得高贵,艾米利奥觉得,现在走在自己身边的,是承载了崇高梦境和高尚情感的女神。

走过安吉丽娜的房子,他们到了那条黑暗而孤独的小路,路的一边被山挡住,而另一边被一堵低矮的田野围墙挡住。她坐在墙上,他靠着她,就像他们刚开始恋爱时那样。他想念那时的大海。在这潮湿而灰暗的风景里,闪闪发亮的只有安吉丽娜的美丽。她是那个温暖而靓丽的音符。

她吻着他,吻了很久,他激动不已。“噢,我的心肝,亲爱的!”他低语着,他吻着她的眼睛,她的喉咙,她的手,她的衣服。不管他想做什么,她都答应。他没想到她居然如此温顺、如此温柔。他不禁感动地哭了,开始只是静静地哭,后来变成了低声啜泣。他觉得自己似乎可以让这幸福的时刻变成永恒。现在,什么都解释开了,一切疑虑都消除了。从今往后,他的生活里,就只有爱了。

“你真的这么爱我吗?”她低声问道,声音里充满感动,又充满疑惑。她眼睛里满含泪水。她告诉他,她是如何在大街上看见他,他面色苍白而憔悴,满脸愁苦,她多么为他心痛。“你以前怎么不来找我?”她问他,带着责备的口气。

她扶着他从墙上跳了下来。他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停止了那甜蜜的解释,他希望这样的解释能够永远继续下去。“跟我回家。”她果断地说。

他高兴得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把她抱在怀里,亲了又亲,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这儿离安吉丽娜家还有一段距离,他们一边走着,艾米利奥的内心又充满了之前的疑虑和担心。难道此时此刻,他就要一辈子抓紧她再也不放手吗?他在前面慢慢地上着楼梯,突然转身问了她一个问题:“那沃尔皮尼怎么办?”

她愣住了,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沃尔皮尼?”然后,她脚步坚定地上了几层台阶,和艾米利奥站到了一起。她靠着他,假装害羞地把脸藏在他的肩膀里,这让他想到了从前的安吉丽娜,和她那假装的一脸严肃。接着,安吉丽娜说:“没有人知道,连我妈妈都不知道。”

一个接一个,从前的那些老话题又都回来了,现在是她亲爱的妈妈。她已经把自己奉献给沃尔皮尼了,沃尔皮尼一定要这样,他甚至把这作为他们关系继续的必要条件。“他觉得我不爱他,”安吉丽娜低声说,“他要我证明我爱他。”而她得到的唯一保证,就是婚姻的承诺。像往常那样,她丝毫不考虑艾米利奥的感受。她说是一个律师建议她这样做的,因为这种情况属于诱奸,沃尔皮尼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他们手挽着手,一起爬着那个似乎永远也爬不完的楼梯。每新上一层楼梯,他就越发觉得安吉丽娜还是他从前逃离的那个安吉丽娜。作为把自己的全部交给他的第一步——安吉丽娜又开始喋喋不休了。现在,她终于是他的女人了——是因为他的缘故,她才把自己献给了那个裁缝——她不停地重复这一点。就算他彻底放弃了她,他也无法摆脱这个责任。

她打开门,在黑暗的走廊里,走向自己的房间。另一间房里,她母亲用充满鼻音的声音喊:“安吉丽娜,是你吗?”

“是的,”安吉丽娜答,使劲儿忍着不笑出声,“我要上床睡觉了。晚安,妈妈。”

她点了根蜡烛,摘下帽子,脱掉外衣。然后,她把自己埋在他怀里,或者说是他把她紧紧拥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