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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织一把攥住荣利子的头发,弯下腰凑近荣利子的脸威吓道:“真的?假如骗我的话,你知道后果的对吧?”

头上重重挨了一记。荣利子感觉头皮燃烧一般疼痛,眼睛直冒金星。她站起身,胡乱地收拾了下东西,然后从真织面前穿过,一路小跑地冲出办公室。走廊上、电梯中、一楼的玻璃幕墙大堂,陆续来上班的同事纷纷和她打招呼,可她没有停下脚步,每当有男同事的目光扫过来,她就有种错觉,觉得自己浑身污秽不堪。荣利子在公司大楼门前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告诉司机地址,随后坐在后排座上重重地闭上眼睛。手机铃响了好几次,她都没有理会。

这是她第一次无缘无故旷工。

东电OL——

不知怎么想起了和杉下共度一宵时半开玩笑聊到的事。那是上大学时社会学课上知道的事件,荣利子对它并无兴趣,偶尔见到对此事饶有兴趣的职业女性,那也不过是个别春风得意的人为了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一个高学历女性进入与她所尊敬的父亲同一家企业,不料理想破灭,终于迷失自我,自暴自弃成为一名站街女郎,最终被杀害——情节宛如当时粗制滥造的电视剧一样,想不到自己如今的境况与那个事件惊人的相似。

那个东电OL一定也没有闺密吧——荣利子一面从高架桥上向下望着河水,一面想象着东电OL的日常景况——没有好朋友可以诉说烦恼、分享快乐,每天两点一线往来于公司和家,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喜欢什么、忧愁什么,像个透明人一样过着每一天,所以,她才试图从素昧平生的男人身上去寻找真正的自己。一个同性朋友也没有的女人,只能通过和男人上床才能确认自我,别无他途。难道……和营业部的所有男人睡觉,可以让自己寻找到生存的意义?可以得心应手地把握和周围人的距离?荒唐!荣利子知道这种念头简直是愚蠢。可是,也许到最后只有这条路可走,真织说过,她对爱情和工作都不相信,只相信闺密,闺密的友情才真正有价值。想想真织恍如换了个人似的气势和难以抵敌的威严,她的话似乎很有说服力,从某个角度来看,她是对的,是无可置疑也不容置疑的。真织信任自己的闺密们,她的闺密们也信任她,这种信任让她拥有了令人炫目的光芒和气场,信任她、像她那样,说不定可以挽回翔子的友情。——此时此刻的荣利子不想开动自己的大脑思考,只想顺从某种强大的力量,自己只要踏踏实实按照给予的规范去做就行了。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觉,一定是因为自己太疲惫了,虽然并没有做什么事情。总之,现在赶快回到家里,好好休养。父母那里总有说辞搪塞过去。

出租车停在公寓前。荣利子两腿打晃地走进门厅,早晨的阳光刺得她头晕眼花。没等走到一楼尽头的电梯,不经意又和圭子相遇了。圭子像往常一样,倚在走廊的扶手上,一只手拿着个饮料瓶,另一只手夹着支烟正吸着。她穿着一套运动便服,视线也斜着朝荣利子投来。

“怎么了?还没到中午呢,忘记东西了?”

“……我不大舒服,所以早回来了。”

荣利子简短地答道,尽量避开圭子的视线,不和她对视。对了,今天是每月一次销售战略例会的日子,还约好了要和新客户商谈的,然而,现在的心境叫她怎么和营业部那些男性同事坐在一起说来说去。将重要工作抛之脑后跑回家,是不是正应了真织说的:自己太任性,从不考虑别人?

“别再那样了好吗?别再和‘大比目鱼’来往了,还有,不要在网上再写那些东西了。”

经过圭子身旁的时候,圭子忽然喃喃说道。荣利子侧转脸看去,圭子仍然一动不动地倚在扶手上,表情和平常一样,悠然地吐着大大的烟圈,仿佛窥破了荣利子心中的秘密似的。

“我知道的,只要了解你为人的人都知道的。你自以为做得很巧妙,但是你的行为多少有点儿怪异呀,公司里的人,还有你父母,你以为他们都没有察觉吗?那个骑自行车送你回家的人,是不是网名叫‘大比目鱼’,是个主妇博主吧?我和她一起聊过呢,你做的事情可把她吓坏了呢……”

够了够了,不想再听下去了!荣利子赶快打断道:“不是的!都是误会!所有的事情都是场误会!”

荣利子无法让自己笔直站立,她靠在扶手上,倒和圭子成了并排站的姿势。多年以前,在学校操场的单杠旁、楼顶露台上、冰激凌店的柜台前,两人并排一站就是几个小时,说不完的话,那情形情不自禁地浮现脑海。和圭子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是任何东西都换不来的呀!想到这里,荣利子不由得眼泪溢了出来。

“和‘大比目鱼’……和那个人,有一次晚上约在家庭餐厅碰面,那天我们聊得很开心,感觉非常谈得来,真是一段幸福的时光啊!她还说,我们住得这么近,以后可以常见面。回家的时候,两人是合骑一辆自行车回来的……我没有撒谎,你也看到的对吧?”

圭子一直默默地吸着烟,等荣利子把话说完,将烟头丢入喝光了的饮料瓶子里,一股烟雾从残余的水中升腾而起,随后又渐渐沉落。

“那个什么,我和你说,那只不过是非常非常普通的见面和聊天,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呀。”

荣利子哑然望着圭子,好像在听一个小孩子开导自己。

圭子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因为你随便和谁都无法息息相通,所以你会把一些很平常的聊天当作非同一般的交流,给本来没啥特别含义的事情硬赋予它一些含义,并且拼命往好的方面去想象。”

“不是的!‘大比目鱼’她……”

“对你说的她只是笑着并没有反驳是吗?相反不住地点头,表示是呀是呀的,对不对?可是,这些都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呀,不过是女人之间聊天时的潜规则,全世界到处都一样的。也许她确实不讨厌你,也许她很认真地听你说话,但是,这并不代表什么呀,这就好比一种礼节性的表示。”

“可事实不像你说的……”

“可惜啊,不管你再怎么使劲儿,那天晚上的情形都不可能再复活了,如今的‘大比目鱼’和你所处的立场不一样,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了。”

荣利子的身体沿着扶手一点点往下滑,最后蹲在了地上。圭子见到她这样子,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成为美好的回忆吧,即使只是幻觉,毕竟带来过片刻的快乐,所以就将它好好保存在记忆中好了。虽然我没办法确认,但是听你那么说,我相信那天晚上你们确实聊得特别开心,息息相通,那一晚就好像宝石一样耀眼,对吧?但正因为它不可能再复活,所以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它就像是奇迹,你应该心存感激才是呀,可是你非但没有,相反觉得那是天经地义的,还执拗地要求对方不断给予这种奇迹,能不能不要再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