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薄荷糖

除夕之夜,万家灯火。

关子烈独自一人在家,随便煮了碗没滋没味的面,开着春节晚会当背景音乐,好显得屋里没那么冷清。

关肃没有回来过年,当然,他也不希望关肃回来,更对关肃在哪里或做什么不感兴趣。

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父子之间各走各路,永远不要再有联系。

中途程骁打来电话拜年,两人聊了有半个小时,均心情低落,没半点新春佳节该有的喜庆样子。

关子烈向来话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听程骁在讲,他知道最近程骁也过得不快乐,因为钟晓笛铁了心要和程骁划清界限了。

能让程骁真正上心的女孩子,这么久以来也只有钟晓笛一个罢了。

“阿烈,你说,钱真的是特别重要的一件事吗?”

“大概因为你有钱,才能不在乎。”

“我知道,我这样想是很肤浅的。”程骁失落地低声念叨,“可我没有办法改变现实,我甚至连我爸都说服不了,也不能在保护晓笛的同时又毫无顾虑地对她好——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喜欢一个人原来这么难?”

关子烈叹了口气:“要是你真不甘心,就别轻易放开她,总好过将来后悔。”

“可她认为程家践踏了她的尊严,她很反感我爸的所作所为。”

“嗯,在重新哄回她之前,最好还是先搞定你爸。”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要搞定程真,谈何容易。

电脑里正播放着钟晓笛的那首《云里丹青》,程骁的语气在音乐声中,愈发显得伤感:“行了,不说我了,你除了操心我,也该操心操心自己——你跟级花的关系有进展吗?人家都从港城追到蓉城去了,你也没点表示。”

关子烈沉声道:“我可能会给她带来麻烦。”

“我看级花似乎也并不害怕你爸。”

“她不怕,但是我怕。”

正因他太了解关肃的性格,所以才怕,并不是怕关肃为难自己,而是怕关肃伤害唐安斓。

对此,程骁感同身受:“关心则乱,我能理解,但是阿烈,我总觉得,级花比你想象中要勇敢多了。”

唐安斓其人,如同落满星光的海面,看似平静湛蓝,内在却酝酿着汹涌暗潮。

只要她想,就绝对拥有与一切阻碍对抗的魄力。

挂掉通话后,关子烈不禁侧眸,朝电视柜的桌面投去一瞥。

唐安斓送他的皮质手环就在那里,金属船锚的吊坠在客厅顶灯照射下,闪着幽幽微光。

他兀自出神,忽听门铃响起,有人来了。

今天是除夕,关肃还在别的城市绝不会回来,谁还会特意来一趟关家?

他起身走过去,只把门开了一道极窄的缝隙,岂料却在看清来者何人的一刹那,神色由疑惑转为震惊,以及一丝尽力掩饰也藏不住的欣喜。

“……斓斓?”

心中所想念的人,竟然就这么神乎其神的,在面前出现了。

的确,唐安斓此刻正立于门外,她歪着脑袋看他:“是我,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客人都来了,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关子烈这才如梦方醒,他推开门,见她提着大兜小兜笑吟吟地进来,一时竟有些无措。

“你这是……”

“我一猜你就得自己在家吃泡面,所以得到了爸妈允许,来陪你跨个年,顺便帮你囤个货。”唐安斓一一给他介绍,“喏,这是我妈烤的小饼干和奶油泡芙,这是我家门口特好吃的豆沙糖葫芦和紫薯糖葫芦,这是我从24小时便利店买的自热小火锅,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零食——哦对了,我还从我家冰箱给你带了一袋速冻饺子,你明天煮了自己吃。”

因为她之前来过他家一次,对他家厨房的位置非常熟悉,故而根本不需要他招呼提醒,自己忙前忙后就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关子烈倚在厨房门边注视着她,眼底光影深深浅浅,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斓斓。”他又唤她一声。

“在呢。”唐安斓欣然答应着,回过头来看他,“怎么啦?”

“这么重要的日子,不陪家人来找我,合适么?”

“我爸妈去奶奶家了,我明天再去,我姐初五才会回来,什么事都不耽误。”

他低声道:“大过年的,我也没什么可招待你的。”

“你真这么觉得?”

“嗯。”

唐安斓俏生生一挑眉,唇边的微笑意味深长:“那倒也很简单,我有个主意。”

关子烈认真看向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不如……你变魔术给我看啊?”

“你想看我变魔术?”

“当然,我一直喜欢看。”

既然是她提的要求,关子烈当然不会拒绝,他当即转身去自己房间,从床底拖出了一只上了锁的巨大木箱,打开后里面是各式各样的魔术道具。

唐安斓就坐在沙发上,嚼着薯片兴致高昂,准备看他表演。

听得他说:“由于在室内,空间有限,没法变那些高难度魔术,我就给你变个稍微容易点的吧。”

“行啊。”她不假思索地同意,“只要是你变的,什么都可以。”

关子烈点点头,动作麻利地将六个玻璃杯,倒扣着整齐排列在了茶几上,然后又取出了六枚硬币,以及一副崭新的扑克牌。

他将那副扑克牌递给她:“选一张,自己看完记住。”

唐安斓依言照做,她随机抽取,见是一张红心A,复又将其插回了原位置。

“记住了。”

“你来洗牌。”

“好。”

趁她洗牌的工夫,关子烈将那六枚硬币,依次摆放在倒置的玻璃杯口,干净的玻璃杯折射着灯光,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从她手里接过那沓扑克牌,很有耐心地嘱咐:“看好了。”

他每次变魔术之前,总是习惯性地对她讲这三个字。

但实际上,唐安斓根本就来不及看清楚。

话音刚落,他修长手指夹着其中一张牌轻轻一甩,那张牌便如轻盈的树叶般飘出去,不偏不倚,正停在玻璃杯和硬币的缝隙间,而硬币也还在原处,没有掉落。

他片刻不停又连续甩出五张牌,每张牌的位置都牢牢卡在硬币下面,甚至连倾斜的角度都不错半分。

唐安斓撕巧克力包装纸的动作顿住,她出声惊叹:“老天,你这哪是魔术手法,你这简直是暗器手法啊!”

关子烈没回答,他左手自箱子里扯了块宝石蓝色的方巾,瞬间盖住右手,行云流水般从那六只玻璃杯上掠了过去。

前后不过两秒钟的空隙,一时间只听得叮当乱响,等他再次收回方巾,那六张扑克牌已经重新回到了他手里,而那六枚硬币,均奇迹般躺在倒扣的玻璃杯底,兀自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