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城堡 第三章(第3/10页)

生命摇晃了一下,惊异又一次占据了他。

结果是,茂米对这世界有自己的感受力,可以说是间歇性的。一连串凝固的画面,神奇地,一段段遗失的、忽视了的事情,永远都无法抵达他的眼睛。一种切分似的感受力。其他人意识到将来要发生的事情,而他搜集那些过去的画面,仅仅如此。

——茂米疯了吗?

其他小男孩问。

——只有他自己知道。

瑞先生回答说。

事实上,他看到了,听到了,触摸到了那么多东西……就像是我们心里藏着一个年迈的叙述者,他时时刻刻在讲述着一个无穷无尽的故事,那里面有无数细节。他不停地讲述,那就是生活。那个在茂米身体里面的讲述者或许什么地方出毛病了,或许存在的痛苦使他很疲惫,因此他只能讲述断断续续的故事。在故事与故事之间,是沉寂。一个不知道被什么伤痛折磨的讲述者,或许他被别人恶毒地伤害了,或许他惊异地发现可恶的背叛把自己毁了。也许是讲述的那些美好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淹没了他。那种惊异把他的话堵在嗓子眼里。在他的沉默里,积累着情感,茂米头脑里的黑洞在休息。没有人知道。

有一些人叫他天使,那个装在人们心中讲述人生的人。谁知道茂米的天使的翅膀该是什么样子。

缓慢。缓慢得像是走在一个蜘蛛网上。

缓慢。

像一只蛀虫。

他不停地问:是不是永远都不原谅他?

621.恶魔。变坏的天使。但他们美极了。

麝香。这就是:麝香。

无论如何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在出去的时候没有经过那面镜子,那样的话,就要停下来,返身回来,站在镜子的面前,一动不动。看着自己。

……在蓉的双唇上……

已经是午后了。太阳,低低地依在山丘上,拖曳着长长的影子。下起雨来,那样突然。魔法。

痛苦笼罩在他心上,就像是呷了一口白酒……一口气,那些人发了疯……不像那样一次喝一点……

让那支蜡烛燃烧吧,不要熄灭它,求求你。如果你爱我,请别熄灭它。

瑞先生走了,瑞先生会回来的。

他记住了所有的一切,但没记住名字。他甚至记住了她身上的香气,但没有记住她的名字。

……如果他们问他,水晶是什么颜色,就拿这个水晶花瓶做个例子吧,它是什么颜色的,那么他必须回答这个问题,用一种颜色的名字来回答……

这是这本书的最后一个句子。

一封一个人等了很多年的信,后来有一天终于到了。

后来把头放在枕头上,为了……

皮特跑着,满眼泪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男孩叫喊着:“老安德森,老安德森……”边跑边喊,满眼泪水。

当你起来的时候,整个世界结了冰,世界上所有的树都结了冰,世界上所有树上的树枝都结了冰。

千万个冰湖上编织着冰冷的盖子,在下面……

我听得很真切。那是一声呼喊。

——至少,可以把那件茄克剪短一点,如果仅仅是几厘米的事情,可以修改一下……

一点都不能改短。不能在命运面前做手脚。

派克斯和阿贝格寡妇,面对面坐在阳台上。

有时,会发生可怕的事情。比如说,有一次,耶尔格来到他的田边,呼吸着清晨清凉的空气,他几乎没有做过什么错事,他是个正派人,完全可以说是个好人。就像他的父亲老居雷尔一样,他每天晚上给所有人讲故事。最美的一个故事是:有一个人迷失在自己家里,好多天他都在寻找出口,但他没有找到,这样一直过了很多天,最后他拿起了一枝枪夹在腋下……

尊敬的瑞先生:

我认为有责任再向您确认一下我们上封信已经提过的内容。修建铁路的相关费用不能降低,然而,伯内蒂工程师估摸着,要是不可能的话,在第一阶段,考虑一下修建……

下雪了。落在这世界上,落在派克斯身上。一种美极了的声音。

——至少,也可以把那件茄克加长一点。补几厘米就好了,悄悄地……

——一点也别加,不要在命运面前做手脚。

佩特和派克斯,站在山顶上,尽力向远处眺望。

——嗯,不,你不能这样对我,安德森。

老安德森待在那里,他躺着,浅色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在内心同死亡理论。

——你不能就这样走了,天哪!你没有任何理由就这样走了,你以为呢?仅仅因为你老了,你就可以走了,把我抛弃在这里,跟所有人永别,就走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亲爱的安德森,不要这样,我们就当它是一个普通实验,好吗?你愿意测试一下吗?好了,现在好了,现在一切都回到以前,我们重新谈论,我们把所有的事情都好好做一遍,现在够了,从那里离开吧,安德森……我在这里干什么呢……我一个人在这里,见鬼……再挺一会儿,求求你了……在这里谁也不会死,你明白吗?在我家里没有人会死……这里。

老安德森待在那里,他躺着,浅色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在内心同死亡理论。

——你听着,我们定个合同……如果你想走的话,那很好,你可以走,但不是现在,你只可以在我的火车启动的那天走……然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但在这之前你不能……答应我,安德森,答应我,在我的火车启动之前你不能死。

老安德森用很微弱的声音说:

——瑞先生,你想听一个建议吗?快点修那条给人们带来好运的铁路。

当然他爱她。如果不是的话,那他为什么杀了她?还用那种方式。

蓉从小路上跑下来,气喘吁吁。她最后停了下来,靠在栏杆上。她看着大路,看见有一团尘土向她靠近。头发散乱,皮肤闪亮,衣服里的身体热乎乎的,她张着嘴,大口喘息。可以那样贴近地闻到蓉的身体发出的气息。

1016.鲸鱼。世界上最大的鱼类(不过,这可能是北部的水手们臆想出来的,几乎可以肯定地这样说)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我在这里了结我的一生。没有别的原由。我就像一个锁眼里的扣子,了结在那里。有人在某个地方的早上起来,他将会穿上裤子,然后穿上衬衣。他开始扣扣子:第一个扣子,第二个,第三个,然后是第四个,第四个就是我。我就了结在那里。

派克斯拖出阿贝格寡妇家的旧衣橱,他把门卸下,把衣橱平放在地上,拿出七根一样粗细的绳子,把它们钉在衣柜的一头,然后紧绷到另一头,在那一头装有小滑轮。他转动滑轮,一毫米一毫米地改变绳子的张力。绳子很细,当派克斯拨动绳子的时候会发出一种音符。他一连几个小时都在那里摆弄滑轮。没有人能听出来一根绳子和另一根绳子发出的声音有什么差别:听起来好像一个音符。但是,他挪动滑轮就可以听到十几种音符,那是一些看不见的音符:潜藏在那些大家都能听到的音符之间。好几个小时他都在搜寻它们。有一天他会发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