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肯漩涡沉浮记(第2/5页)

他写道:“莫斯肯岛与罗弗敦海岸之间水深达36至40英寻;但该岛至浮岛(浮格岛)之间水深却浅到船只难以通过的程度,即便在风平浪静的日子,船只也有触礁的危险。当涨潮之时,那股强大的海流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冲过罗弗敦和莫斯肯岛之间;而当它急遽退落时所发出的吼声,连最震耳欲聋最令人害怕的大瀑布也难以相比。那种吼声几海里之外都能听见。那些漩涡或陷阱是那么宽,那么深,船只一旦进入其引力圈就不可避免地被吸入深渊,卷到海底,在乱礁丛中撞得粉碎。而当那片海域平静之时,残骸碎片又重新浮出海面。但只有在无风之日涨落潮之间的间歇,才会有那种平静之时,而且最多只能延续15分钟,接着那海流又渐渐卷土重来。当那股海流最为狂暴且又有暴风雨助威之时,离它四五英里之内都危机四伏。无论小船大船只要稍不留意提防,不等靠拢就会被它卷走。鲸鱼游得太近被吸入涡流的事也常常发生,这时它们那种徒然挣扎、奢望脱身时所发出的叫声非笔墨所能形容。曾有一头白熊试图从罗弗敦海岸游向莫斯肯岛,结果被那股海流吸住卷走,当时它可怕的咆哮声岸上都能听见。枞树和松树巨大的树干一旦被卷入那急流,再浮出水面时一定是遍体鳞伤,仿佛是长了一身硬硬的鬃毛。这清楚地表明海底怪石嶙峋,被卷入的树干只能在乱石丛中来回碰撞。这股海流随潮涨潮落或急或缓,通常每6个小时一起一伏。1645年六旬节的星期日清晨,这股海流的狂暴与喧嚣曾震落沿岸房屋的砖石。”

说到水深,我看不出那个大漩涡附近的深度如何能测定。“40英寻”肯定仅仅是指那股海流靠近莫斯肯岛或罗弗敦海岸那一部分的深度。莫斯肯漩涡之中心肯定是深不可测,而对这一事实的最好证明莫过于站在赫尔辛根山最高的巉崖之顶朝那旋转着的深渊看上一眼,哪怕是斜眼匆匆一瞥。从那悬崖之巅俯瞰那条咆哮的冥河,我忍不住窃笑老实的约纳斯·拉穆斯竟那么天真,居然把鲸鱼白熊的传闻当作难以置信的事件来记载;因为事实上在我看来,即便是这世上最大的战舰,只要一进入那可怕的吸力圈,也只能像飓风中的一片羽毛,顷刻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曾经读过那些试图说明这种现象的文章。记得当时还觉得其中一些似乎言之有理,现在看来则完全不同,难以令人满意。人们普遍认为这个大漩涡与法罗群岛那三个较小的漩涡一样,“其原因不外乎潮涨潮落时水流之起伏与岩石暗礁构成的分水脊相碰,水流受分水脊限制便如瀑布直落退下,于是水流涌得越高,其退落就越低,结果就自然形成涡流或漩涡,其强大吸力通过模拟实验已为世人所知”。以上见解乃《大英百科全书》之原文[94]。基歇尔[95]等人推测莫斯肯漩涡之涡流中心是一个穿入地球腹部的无底深渊,深渊的出口在某个非常遥远的地方,而有一种多少比较肯定的说法是认为那出口在波的尼亚湾。这种推测本来并无根据,但当我凝视着眼前的漩涡,我的想象力倒十分倾向于同意这种说法;当我对向导提起这个话题,他的回答令我吃了一惊,他说虽然一说起这话题几乎所有挪威人都接受上述观点,但他自己并不同意这种见解。至于前一种见解,他承认自己没有能力去理解。在这一点上我与他不谋而合,因为不管书上说得多么头头是道,可一旦置身于这无底深渊雷鸣般的咆哮声中,你便会觉得书上所言完全莫名其妙,甚至荒唐透顶。

“你现在已好好地看过了这大漩涡,”老人说道,“如果你愿意绕过这巉崖爬到背风的地方,避开这震耳欲聋的咆哮,我将给你讲一段故事,让你相信我对莫斯肯漩涡应该有几分了解。”

我爬到了他所说的地方,他开始讲故事。

“我和我的两位兄弟曾有一条载重70吨的渔船,我们习惯于驾船驶过莫斯肯岛,在靠近浮格岛附近的岛屿间捕鱼。海中凡有漩涡之处都是捕鱼的好地方,只要掌握好时机,再加上有胆量去一试。不过在罗弗敦一带所有渔民之中,只有我们三兄弟常去我告诉你的那些岛屿间捕鱼。通常的渔场在南边很远的地方。那儿随时都能捕到鱼,没有多少危险,所以人们都情愿去那儿。可这边礁石丛中的好去处不仅鱼种名贵,而且捕捞量大,所以我们一天的收获往往比我们那些胆小的同行一个星期所得到的还多。事实上,我们把这营生作为一种玩命的投机,以冒险代替辛劳,以勇气充当资本。

“我们通常把船停在沿这海岸往北大约5英里处的一个小海湾里;遇上好天气,我们就趁着那15分钟平潮赶快驶过莫斯肯漩涡的主水道,远远地在那大漩涡的北边,然后掉头南下直驶奥特荷尔摩岛或桑德弗利森岛附近的停泊地,那儿的涡流不像别处那么急。我们通常在那儿停留到将近第二次平潮,这时我们才满载鱼虾起锚返航。若是没遇上一阵那种能把我们送去又送回的平稳的侧风,那种我们有把握在我们回来之前不会停刮的侧风,那我们绝不会扬帆出海去进行这种冒险,而对风向的预测我们很少出错,6年期间我们因为没风而被迫在那儿抛锚过夜的事只发生过两次,天上一丝风也没有的情况在我们这儿十分少见;还有一次我们不得不在那边渔场上逗留了将近一个星期,差点儿没被饿死,那是因为我们刚到渔场不一会儿就刮起了狂风,狂风使水道怒浪滔天,那狂暴劲儿叫人想都不敢想。不管怎么说,那次我们本该被冲进深海(因为那些漩涡使我们的船旋转得那么厉害,结果连锚都缠住了,我们只得拖着锚随波逐流),但幸好我们漂进了那些纵横交错的暗流中的一条,今天漂到这儿,明天漂到那儿,最后顺流漂到了弗里门岛背风的一面,在那儿我们侥幸地抛下了锚。

“我们在‘渔场那边’遭遇的艰难,我真是难以向你一言道尽。那是个险恶的地方,即便在好天也不太平,但我们总能设法平安无事地避开莫斯肯漩涡的魔掌。不过也有过吓得我心都提到嗓子眼的时候,那就是我们通过主水道的时间碰巧与平潮时间前后相差那么一分钟左右。有时启航之后才发现风不如我们预测的那么强劲,我们只好缩短我们本来该绕的圈子,这时候那海流就会把船冲得难以控制。当时我哥哥已有一个18岁的儿子,我也有两个健壮的男孩。在刚才说到的那种需要划桨加速的时候,或是在到达渔场后撒网捕鱼的时候,孩子们都可以成为很好的帮手。可不知什么缘故,尽管我们自己就在玩儿命,但却没勇气让孩子们去冒风险,因为那毕竟是一种可怕的危险,而我说这话是千真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