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有匪君子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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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俭自从带军大败突厥,并带了一批战俘回长安之后,除了上朝和去吏部处理公事之外,已经极少在外面露脸。

讨伐突厥一战,副将程务挺提拔了,另一副将苏子乔因为冲撞圣人被禁足了,其余的将士该赏赐的赏赐,身为主帅的裴行俭,在打完突厥之后,官复原职。

苏子乔在禁足一个月之后,无所事事,被圣人打发去给太平公主当侍卫。

大概是苏将军侍卫当得很令圣人和公主满意,夏天的时候,他被封为龙武卫大将军。

禁军十六卫中的龙武卫,前身是先帝亲领的玄甲军,如今交给了苏子乔,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秋天,圣人说要把太平公主下降给龙武卫大将军苏子乔。

自从今年开春,大臣们不止一次提醒圣人,公主该要下降了。

可谁也没想到,圣人千挑万选为太平公主定下的驸马,居然是苏子乔。

叹息,其实圣人也没想到。

苏子乔要尚主的事情,圣人一说,大臣们顿时一片哗然。

——都觉得不合适。

李治对着大臣们那质疑的神色,心里也是觉得苦。

苏子乔当年是他亲自带入宫的,虽说许多事情只是一时兴起,可他的偏爱之心却不假,苏子乔在羽林军时,是圣人出行必然带在身边的侍卫。

圣人兴致一来,也会跟苏子乔说起天下大事,指点江山。边疆之事从东面的高丽新罗,到西北境的吐蕃突厥,圣人虽不曾向先帝那般征战沙场,可在边疆之事的见解上,并不亚于先帝。

有时也与苏子乔说大唐境内运河陆路修建之事,天南地北,也不讲究什么章法,想到哪儿便说到哪儿。

苏子乔便是在旁听着,少年虽不多话,可心中明白,李治贵在天子,那样与人侃侃而谈天下大势的事情,错过了便再没有下次。

与裴行俭在西域的那些日子,苏子乔学会了如何行军打仗,在李治身边的日子,让他开拓了眼界胸怀。

李治对苏子乔一直是十分满意的,否则纵然他是国公之后,也断不可能平步青云到这个地步。

满意归满意,李治却从未想过将太平公主下降给苏子乔。

原因无他,李治只需要想想自己在苏子乔这个年龄时,几个熊儿子都在宫里折腾得鸡飞狗跳了……就感觉很不好。

身为父亲,总希望女儿的驸马十全十美,是世间最好的人。

圣人平日怎么看苏子乔,就怎么顺眼。可自从太平公主说要下降给苏子乔之后,圣人就怎么看苏子乔,就怎么不顺眼。

自家好好的白菜,如今要被猪拱了,他能高兴吗?

李治对苏子乔,是一看就来气,再看就窝火,真是多看一眼都嫌弃。

可如今,对着大臣们那充满怀疑的目光,圣人轻咳了一声,笑吟吟地说道:“子乔文韬武略,是我朝难得一见的英才,与太平公主,是天生佳偶。”

众大臣:“……”

公主下降,往大了说是国之大事,往小了说是天子家事。

还记得当年立后的事情吗?

那么多人反对,结果呢?不还是该立谁就立谁,完了之后还有皇后殿下来秋后算账。

裴行俭当初反对立武媚娘为皇后,就被圣人调到西域,今年大败突厥,班师回朝本该要加官进爵的,可结果呢?

结果就是圣人差点听信谗言,把裴行俭好不容易劝归降的战俘给砍了。

大唐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砍杀战俘的先例,给裴炎十个胆,若是没人背后撑腰,他能去跟圣人说突厥之战,主帅无功,战俘该杀吗?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有的梁子是不能轻易结的。

朝堂之上,哪个不是千年的老狐狸?

于是,诸位大臣面面相觑,却谁也没上前一步,说臣觉得不妥。

没人说反对,圣人便笑着说道:“那此事便定下来了,婚期定在明年的初夏。”

大臣们又忙着恭喜圣人,恭喜太平公主。

李治抬手掐了掐眉心,脸上虽然笑着,心里没觉得多高兴。

白菜被猪拱了。

心塞。

***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

一直为苏子乔的婚事愁断肠的苏庆节,在这个丰收的季节,终于听到了好消息。

他的弟弟终于终于……定亲了。

苏子乔明年初夏要大婚了,苏庆节心中既是高兴又是忐忑。

他跟裴行俭说:“子乔太会气人了,我总担心他尚了公主之后,会出什么事情。”

入秋之后,裴尚书就稍微长胖了一些。自从春天圣人要斩杀战俘之事,他就生出了要淡出朝堂的意思,只是时候还没到,所以作罢。

但是许多不必要的事情,裴行俭已经不去操心。

树大招风。

而皇后殿下本就对他心有芥蒂。

裴行俭听着苏庆节的话,不由得感叹,“他不成亲你担心,如今他终于要成亲了,你也担心。你是怎么回事?”

两个步入中老年的郎君这天哪儿也没去,一大早就跑到了苏子乔的将军府。苏子乔一看两位兄长的架势,大概是要留在将军府里吃酒说话。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两人都喜欢在将军府里喝酒,理由是将军府里自在,没人管他们。

一直以来都是单身的苏将军虽不能理解两位兄长的心情,但也很随和。

每次来了就来了,让人好酒好菜服侍着就完事。

苏子乔放任两个兄长喝酒聊天,自己跑去武德堂练箭了。

苏庆节也觉得自己很患得患失,可他也没办法。

苏庆节低声说道:“子乔这些年来,路走得有些太顺了,我心中总是担心他。太平公主对他情有独钟,我听说了此事,心中仿若压着一块大石。”

都说皇恩浩荡,可伴君去伴虎,皇恩是那么好消受的么?

相比苏庆节,裴行俭的神态却轻松自在许多,“圣人将子乔从安西召回,我想到了他或许是要把禁军交给子乔,可我没想到,他会把龙武卫交给他。不过,子乔虽然年轻,也足以胜任。”

苏庆节已经有些微醺,他一只手支着额头,语气感伤,“父亲去世后,我心中总是牵挂子乔,他若是不长进,我觉得愧对父亲,也愧对他。如今他倒是长进,这些年来,东征高丽,西征吐蕃突厥,在安西当大都护名声在外,召回朝中又统领龙武卫。可他走得越高,我便越是为他担心。”

“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怕裴尚书笑话,子乔日后纵然有赫赫威名又能怎样?如今圣人身体每况愈下,皇后殿下与东宫势均力敌。子乔如今是龙武卫将军,直接听命于圣人。人在湖边走,哪能不湿鞋?万一,我是说万一,宫中有变,子乔又何去何从?”

裴行俭闻言,皱眉,“你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