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歌尽风流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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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大雪纷飞,不见天日。

苏子乔带着禁军围住了雍王府,雍王府的家将手持兵器,拼死抵抗。

太皇太后有令,要将雍王李贤厚案发无损地缉拿归案,交由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联合查办此事。雍王李贤穿着一身天青色的常服,英俊的脸上神色冷厉。

在他前方,是手持兵器的家将。

段毅策马走到苏子乔身旁,“将军,要硬闯吗?”

苏子乔轻轻摇头,“不要。”

两个曾经相知相识的男人,隔着雍王府的大门,遥遥相望。

苏子乔看着站在庭院中的李贤,心里忽然觉得难过。他年少入宫,与那时的少年郎李弘和李贤相交,少年轻狂,他们曾在九成宫的亭山探险,曾经月下相约有朝一日重回亭山。

如今,李弘驾崩。

李弘走得并不痛苦,他在长生殿那一摔,就再也没有醒来。驾崩的时候,也是在睡梦中安详离去,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走了的人并不痛苦,痛苦的是被留下的人。

雍王身旁的一个侍从从大门出来,大声说道“雍王有请苏子乔,苏将军。”

站立在苏子乔身旁的苏子都闻言,顿时火冒三丈,“雍王如今戴罪之身,有何资格邀请大将军入内?”

瓜田李下,李贤还顶着造反的罪名呢,竟也敢相邀他的十一兄单独进去?

李贤却只是冷冷笑了笑,并不将苏子都放在眼里。

苏子乔走上前去。

侍从说“请苏将军卸了兵器。”

苏子乔淡瞥了侍从一眼 ,卸了腰间的莫邪剑。

踏入大门,大门随即关起。

“轰隆”的一声响,里外顿时两个世界。方才还弩张剑拔的气氛此刻荡然无存,站立在庭院的李贤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你进来做什么?”

苏子乔看了他一眼,徐徐走到他的身旁,淡然说道“不是你叫我进来的吗?”

李贤闻言,顿时咬牙切齿,“原来苏将军对我这样言听计从,那我从前让你离太平远一些,你怎么不听啊?”

这一进来,日后若是有人拿苏子乔过去与他的交情做文章,说苏子乔与他串通谋反,即使苏子乔是太平长公主的驸马,也说不清。

苏子乔侧首,睨了李贤一眼,“你明知道,这不是一回事儿。”

李贤“……”

苏子乔双手背负在后,踏上幽深的廊道,大雪纷飞,雪花都被卷入廊道内,落在地面上,随即化做一滩水迹。

李贤看着苏子乔信步闲庭的模样,心中忽然觉得很难过。

他明知道苏子乔这趟来围困他的雍王府,是身不由己。母亲垂帘听政,要确保她重用的每一个人的忠诚。苏子乔历经两朝国君,又是太平长公主的驸马,理应得到太皇太后的信任。

母亲明知苏子乔与他称兄道弟,交情匪浅,却还是派苏子乔来了。

——母亲在考验苏子乔。

他明知道苏子乔身不由己,也还是向他发出邀请,让他卸了莫邪剑进府与他私下相见。

李贤的脸色苍白,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动着,“苏子乔,你脑子有毛病吗?”

其实苏子乔不必如此,龙武禁卫军是大唐的铁骑,只要苏子乔一声令下,雍王府的家将们根本不堪一击。

为了得到母亲的信任,苏子乔应该带着龙武禁军的铁骑,踏破雍王府才对。

可苏子乔并没有那样做,他在众目睽睽下步入雍王府的大门,为的只是给他一份体面。

苏子乔走在廊道上,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李贤,“我早就提醒你,要慎言慎思慎行。”

很早以前,在太平长公主元宵遇刺的那个晚上,他就已经提醒李贤。

要他慎言慎思慎行,并非是觉得他会谋反,而是他生在天家,注定一言一行都不得自由。更何况,李弘体弱,太皇太后野心勃勃,他有政治才能却不得太皇太后的欢心,一旦权力发生更迭,首当其冲就是他。

李贤站在他身旁,他张开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雪花。雪花冰冷,没一会儿就在他的掌心融化了。

“可我就是忍不住啊。”李贤将手掌握紧,放在身侧,黑眸看着狂风中乱舞的飞雪,声调苦涩,“我以为阿兄会知道我一心只想做个贤臣,天泽那么小,性情有些像太平年幼的时候,我是真心喜爱他啊。”

可是谁知长兄登基后,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他们维持着兄友弟恭的表象,却早已离心。

从小,母亲就不喜欢他。他也曾经渴望着能得到母亲另眼相看,可是一切只是他的奢求罢了。

他的内心充满了怨愤,他的一生,都被错待。

兄长登基,与他离心。

母亲垂帘听政,要他的命。

李贤“搜出来的甲胄,不过是我从兵器库借出来暂用的,不过几十套。那能顶什么用?我只是一时疏忽,借出来忘了还回去而已,这就给我扣上谋反的帽子了。”

可是大唐律法明文规定,任何人不得私藏武器甲胄,一旦发现,论谋反定罪。

他一时疏忽,却给了母亲把柄。

可是,到底是谁向母亲告的密?太多人了,兵器库的人,雍王府的人,他的家将……所有人都有可能。这就是母亲的厉害之处,总能令他觉得她的眼睛无处不在。

李贤抬起右手,他看着自己的手,像是手上沾了什么东西似的。

他说“子乔,你不该进来。”

苏子乔转身,目光对上李贤的,“我叫我进来,就是说这些废话的?”

李贤“……”

苏将军的态度对一个含冤莫辩的人来说,委实是太过分了。

李贤满腹的心酸悲凉顿扫一空,取而代之的熊熊怒火,他指着苏子乔骂道“苏子乔,你是猪脑袋吧?你这一进来,日后等着你的,就是接踵而来的麻烦。你平日就端着一副高傲冷清的样子,不好说话得很,不知多少人盯着你的一言一行要弹劾你呢。你倒是好,旁人捉不到你的把柄,你还专门给他们送一个!你愚昧无知不成器!”

雍王一番痛斥,苏将军不痛不痒的模样。

苏子乔干脆坐在了廊道的栏杆上,“跟你在芙蓉楼喝了这么多年的酒,都是你结账,总不能如今你想跟我说话,我都不进来。”

李贤一怔,随即双目通红,声音哽咽,“我没什么想说的,就是想看看,到了这时候,我还有没有兄弟。”

母亲垂帘听政,本来与他感情不算亲厚的两个阿弟,与他来往得更少了,他心里觉得很孤独。

从前与他一起喝酒玩耍的狐朋狗友,也消失了。

有的只是一群不甘心被挤下来的大臣围着他,日夜想着让他与母亲夺权。

天下之大,他仿若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

苏子乔看着李贤,沉声说道“即便你没有了兄弟,还有长公主。太平前几日才从公主府过来陪你说话,雍王年纪轻轻,记性就已经这样不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