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格里鲍耶陀夫[1]纪事(第4/4页)

“是武尔夫吧?”一个女人同情地向他喊道。

“傻瓜!”他骂了一声,举目寻找说话的女人。“这关武尔夫什么事?武尔夫没有一点错!沃……瓦……不是!我想不起来了!公民们,这样办吧:你们马上打电话给民警局,叫他们派五辆摩托车,带上机关枪,去抓那个教授。别忘了告诉他们,跟教授一起的还有两个家伙,一个是瘦高个儿,穿格子衣服……夹鼻眼镜的玻璃碎了……还有一只黑猫,又肥又大。格里鲍耶陀夫这边由我负责搜查……我觉得他好像就在这儿!”

伊万显得激动不安,他推开众人,挥动蜡烛,把蜡油溅到自己身上,向每一张餐桌底下查看。这时听见有人说:“医生请来了!”伊万跟前遂出现了一张刮得光光、养得胖胖、笑嘻嘻、肉乎乎、戴着一副角质眼镜的脸。

“流浪者同志,”这张脸用那令人难忘的嗓音说道,“请您镇静下来!我们大家爱戴的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不,应该说米沙·别尔利奥兹,他死了,这对你的刺激太大了。这一点我们大家很能理解。现在同志们送您去上床休息,您先睡一会儿……”

“你懂不懂,”伊万龇牙咧嘴地打断了他,“必须抓到那个教授?你倒跑来对我胡说八道!蠢货!”

“流浪者同志,不要这样。”那张脸涨红了,后退了,已经后悔自己卷进了这种事。

“不,对别人可以不这样,对你就是不行,”伊万·尼古拉耶维奇怀恨在心地说。

一阵痉挛扭歪了伊万的脸,他迅速把蜡烛从右手换到左手,抡起胳膊,照准那张表示关怀的面孔就是一记耳光。

这时人们才想起来冲上去,他们向伊万冲了上去。蜡烛熄灭了。有人眼镜掉在了地上,立刻被踩得粉碎。伊万发出迎战的可怕吼声,连林荫道上都能听见,局面顿时大乱。伊万开始反抗。桌上的餐具哗啦坠地,女人们尖叫起来。

几名服务员用毛巾把诗人捆了。这时在存衣室里,双桅船的船长正在和看门人谈话。

“你看见他只穿一条衬裤,是吗?”海盗冷冷地问道。

“可是,阿尔奇巴利德·阿尔奇巴利多维奇,”看门人胆怯地回答,“他老是莫作协的会员,我能不放他老进来吗?”

“你看见他只穿一条衬裤?”海盗再问一遍。

“您饶了我吧,阿尔奇巴利德·阿尔奇巴利多维奇,”看门人说,脸都涨红了,“我有什么法子?我也知道,凉台上坐着女客人……”

“跟女客人没关系,她们对这种事无所谓,”海盗说,他那火辣辣的眼光让看门人觉得浑身发烫,“可是民警局对这种事有所谓!在莫斯科,穿内衣的人上街只有一种情况,就是由警察陪同,而且只去一个地方——民警分局!既然你是看门的,你就该知道,看见这样的人要马上鸣笛,一秒钟也不能耽搁。你听见吗?你听见凉台上在发生什么事吗?”

傻了眼的看门人这时听到了凉台上传来的哎哟声、餐具打碎声和女人尖叫声。

“这件事该怎么处置你?”海盗问。

看门人吓黄了脸,像得了伤寒病,眼睛也失了神。恍惚中,他似乎看见梳着分头的黑发扎上了火红的丝巾,燕尾服和衬领不见了,皮腰带上露出了手枪的枪柄。看门人想象自己已被吊死在桅桁上。他亲眼看见自己的舌头伸了出来,脑袋耷拉在肩膀上,甚至还听到了船边的海浪声。他的腿哆嗦起来。幸好此时那海盗对他发了恻隐之心,不再拿锐利的眼光看他了。

“尼古拉,你仔细着!这可是最后一次了。我们餐厅不需要这样的看门人。你不如到教堂里去打更。”指挥官说完就准确、明白、迅速地下达了命令:“叫小菜间的潘捷列伊来!叫民警!写报告!叫汽车!送精神病院!”最后又加上一点:“鸣笛!”

一刻钟后,餐厅里的人、林荫道上的人和餐厅花园对面楼上窗户边的人都被一个景象惊呆了,他们看见:潘捷列伊、看门人、民警、服务员和诗人留欣正把一个像洋娃娃般裹得紧紧的年轻人从格里鲍耶陀夫的大门里抬出来;年轻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还向留欣身上吐唾沫,他的叫骂之声响彻了林荫道:

“坏蛋!……坏蛋!……”

卡车司机一脸怒气地发动了引擎。旁边一个马车夫连忙让马活动起来,用雪青色的缰绳抽打马屁股,嘴里吆喝着:

“来啊,赛马驾快车啊!精神病院我路熟啊!”

周围是一片嗡嗡的人声,大家都在议论这件闻所未闻的怪事。总之,这是一出可鄙可厌、低级无聊的荒唐剧,直到卡车载着不幸的伊万·尼古拉耶维奇、民警、潘捷列伊和留欣驶离了格里鲍耶陀夫之家的大门才算收场。


[1] 亚·谢·格里鲍耶陀夫(1795—1829),俄国作家,其诗体喜剧《聪明误》(一译《智慧的痛苦》)对当时俄国社会政治体制作了尖锐的讽刺。

[2] 乌克兰克里米亚州城市,黑海港口,疗养胜地。

[3] 别墅区名,是苏联文艺工作者度创作假的地方。

[4] 亚述是两河流域北部即今伊拉克境内的古代国家,公元前6—前7世纪极盛,前605年为巴比伦等国所灭。

[5] 法语“再见”的俄语音译。

[6] 基督教赞美歌曲中的小句,意为赞美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