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撒旦的盛大舞会(第2/5页)

“客人在哪儿?”玛格丽特问科罗维约夫。

“会来的,女王,马上就要来了。您别愁没有客人。老实说,我宁愿去劈柴,也不想站在这台子上接待客人。”

“劈柴算啥,”话多的黑猫接过茬儿说,“我倒宁可去当电车售票员,那是世界上最差劲的工作了。”

“一切都要预先准备好,女王,”科罗维约夫解释道,一只眼睛在破镜片后面忽闪着。“不能让最先到场的客人转来转去不知所措,他那合法的泼妇老婆便要小声骂他不该比别人来得早,那可是最糟糕的。那样的舞会就该打发到臭水坑里去,女王。”

“一定要打发到臭水坑里去,”黑猫帮腔道。

“离午夜不过十秒钟了,马上就要开始了,”科罗维约夫说。

玛格丽特觉得这十秒钟过于漫长,时间早该到了,却没有一点动静。突然,下面的大壁炉里轰隆一声响,从炉口蹦出来一副绞架,上面晃悠悠吊着一具快要散架的骸骨。那骸骨脱开绞索掉到地上,变成了一个穿燕尾服和漆皮鞋的黑发美男子。随后壁炉里又飘出一口不很大的烂棺材,棺盖自动掀掉,从中钻出来另一具骸骨。美男子忙跑过去,殷勤地朝它弯起胳膊,第二具骸骨化成了一个头插黑羽毛、脚穿黑鞋子的活泼裸妇人。男女二人挽着手臂快步走上了阶梯。

“第一对客人到!”科罗维约夫大声说。“扎克先生和夫人。女王,我来介绍一下,他可是个很招人喜欢的男人!一个死不改悔的造假币者、叛国犯,也是呱呱叫的炼金术士,因为毒死了国王的情妇而声名远扬,”科罗维约夫对玛格丽特耳语道。“这种事不是谁都有机会干的!您看,他长得多英俊!”

玛格丽特脸色苍白,张大嘴巴望着下面。她看见那绞架和棺材消失在门厅的侧道里。

“同喜!”黑猫直冲着从梯道上来的扎克先生喊道。

这时,底下壁炉里又出现了一具独臂无头的骷髅。它倒地后变成了一个穿燕尾服的男人。

扎克太太已经单腿跪倒在玛格丽特面前,激动得脸色发白,亲吻着玛格丽特的膝盖。

“女王啊,”扎克太太喃喃地说。

“女王同喜!”科罗维约夫喊道。

“女王啊……”美男子扎克先生轻声说。

“我们大家同喜!”黑猫嚎道。

阿扎泽洛的几个年轻伙伴带着呆滞的礼貌笑容,把扎克夫妇挤到一边,请他们去喝端在黑人手里的大杯香槟酒。这时那个穿燕尾服的男人独自顺台阶跑了上来。

“他是罗伯特伯爵,”科罗维约夫悄声告诉玛格丽特,“此公风采依旧。请注意,女王,真是可笑,这一位反其道而行之:他是王后的情夫,毒死了自己的妻子。”

“我们欢迎您,伯爵!”别格莫特叫道。

壁炉里接连出来了三口棺材,纷纷散裂在地上。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刚刚钻出乌黑的炉口,就被随后赶到的另一个人在背上捅了一刀。下面传来低沉的惨叫声。这时壁炉里又窜出来一具几乎完全腐烂的尸体。玛格丽特不禁微微闭上眼睛。不知是谁的手把装着嗅盐的小瓶递到她的鼻子下。玛格丽特觉得像是娜塔莎的手。梯道上渐渐人满,每级台阶上都站着客人。远远看去他们全都一个样,男人穿燕尾服,女人都裸体,只是她们的鞋子和头上羽毛的颜色不同罢了。

一位瘦弱、文静、像修女一样低眉顺眼的女士朝玛格丽特走来。她穿着一只奇怪的木靴,走路一瘸一拐,脖子上不知何故系着一条绿色的宽带子。

“绿带子是什么人?”玛格丽特木然地问道。

“她是一位最迷人、最体面的女士,”科罗维约夫附耳道,“听我给您介绍:托法娜太太在迷人的那不勒斯少妇和巴勒莫[4]女市民中享有盛名,那些厌倦了自己丈夫的女人尤其欢迎她。妻子厌倦丈夫也是常有的事,女王。”

“是啊,”玛格丽特喑哑地答道,一面朝两个穿燕尾服的男子微笑,他们正依次弯下身来吻她的膝和手。

“公爵,来一杯香槟!同喜!”科罗维约夫一边大声招呼什么人,一边插空继续悄悄告诉玛格丽特:“托法娜太太同情那些可怜的女人,就向她们出售一种小瓶药水。妻子把药水倒进肉汤里,丈夫喝下了肉汤,感谢妻子的恩爱,心中充满幸福。当然,数小时后他开始口渴难忍,躺到床上。过了一天,给丈夫喝肉汤的那不勒斯美妇人便像春风一样自由了。”

“她脚上穿的是什么?”玛格丽特问道,一面不倦地把手伸给那些走到跛脚女士托法娜前头的客人。“脖子上为什么用绿色带子?是脖子的皮肤难看吗?”

“同喜,公爵!”科罗维约夫喊了一声,又轻轻对玛格丽特说:“她的脖子倒很漂亮,不过她在监狱里出了不愉快的事。女王,她脚上穿的是西班牙木靴[5],绿色带子的来历是这样的:狱卒们知道了,有五百来个不如意的郎君永别了那不勒斯和巴勒莫,一气之下就在监狱里把托法娜太太勒死了。”

“黑色女王,我万分荣幸,我太幸福了,”托法娜像修女那样小声说,并想跪下一条腿,西班牙木靴妨碍了她。科罗维约夫和别格莫特忙把她扶起来。

“欢迎您,”玛格丽特回答,又把手伸给了别人。

现在楼梯上自下而上形成了一股人流。玛格丽特不再能看见门厅里的情形。她机械地抬起手又放下,对来宾一律露齿微笑。平台上人声嘈杂。音乐声从刚才经过的舞会大厅里传来,犹如澎湃的海潮。

“瞧这一位,是个挺乏味的女人,”科罗维约夫不再悄声细语,而是大声地说,他知道周围闹哄哄的,谁也听不清他说什么。“她迷恋各种舞会,而且老是想着抱怨那块手帕。”

玛格丽特从拾级而上的众人里一眼看出了科罗维约夫所指的女人。她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妇,绝美的身材,只是她的眼睛显得惊慌不安,还透出一种不肯罢休的神气。

“什么手帕?”玛格丽特问。

“有人给她派去一名侍女,”科罗维约夫解释道,“这名侍女三十年如一日,夜夜都在床边小桌上放一块手帕。她一醒来就能看到它。她把手帕扔进火炉里,沉在河水里,都无济于事。”

“是什么样的手帕?”玛格丽特轻声问道,仍然不停地抬起手又放下。

“是一块带蓝花边的手帕。事情是这样的:当时她在咖啡馆做女招待,有一天,老板把她叫到库房里去,九个月后她生下了一个男孩,她把孩子抱进树林,用手帕塞住嘴,挖个坑埋掉了。后来她在法庭上说,她养不活那小孩。”

“咖啡馆老板上哪儿去了?”玛格丽特问。